叶瑾钿觉得他颇有些眼熟:“你是……”
这种事情也瞒不过,落影便大大方方道:“右相门下护卫营的卫长之一,落影。我们在东山见过,还借过你们一匹马,记得吗?”
“原来是你们。”叶瑾钿恍然。
落影看她肩上担子,冲她伸手:“叶夫人是要挑水罢,我今日休沐,不用到相府干活,不急着走,可以替叶夫人挑水。”
“不用不用。”叶瑾钿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可是朝廷的官,她是民,这不合规矩。
落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人也跳脱活泼,一脸喜气,眉头一耷拉下来,比刚出生的小狗崽都要惹人怜:“叶夫人,我们相爷说了,出门在外,要体恤生民。你们家一柔弱书生,一大病初愈之人,我们要是坐视不管,相爷会罚我们的。”
听到“我们”二字,身后几位终于把被书逼走的脑子拉回来,机灵道:“是呀,叶夫人不必客气。”
一群人围着她,愣是将担子挪走,脚步轻快地将水缸挑满。
未免做得太过明显,还有几户老弱病残孕家中的重活,他们也给包揽了。
就是——
姿态过于豪横,一时之间,旁观者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要入内劫掠,还是帮忙干活。
不少人都吓得房门紧闭,压根儿不敢探头探脑,生怕自己变成被猎鹰啄食的倒霉虫。
“真是多谢你们了。”叶瑾钿有点儿不好意思。
落影大手一挥:“小事情,叶夫人不必介怀,我们走了。”
几人并肩离开,迎着朝阳的方向而去,说说笑笑,背影还透着少年初成青年的跳脱。
叶瑾钿忽地发现,这群人好像也没传言中那样可怕。
她目送他们走出坊门,才转身去打铁铺,照例在门外先拢嘴嚷嚷一遍自己的过往,再呆上一阵,直到顺利与东家对视,打过招呼。
东家:“……”
怎会有人这么犟。
他扭头将铁片锤得“哐啷”响,不再看她。
叶瑾钿便摸出自己身上带的书,跑到屋后阴凉处,倚着一株杏花树慢慢翻阅。
未几,杏花树不远处有几位妇人与小娘子抱着木盆洗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她一开始并无注意她们在说什么,看完一篇,闭目歇息时,压低的“武夫”、“书生”、“滋味”断断续续飘到她耳边,她才留意了一下。
“要我说,找夫君那肯定是要找武夫才有奔头。”
“说的极是,武夫好啊,威猛健硕,想法还简单,没有书生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书生……不是大都腼腆羞涩的性子么?”
“你还小,尚且不懂这二者之差。”妇人苦口婆心道,“别瞧那书生比武夫体面,可是日子真要过得长久,还得找个白天晚上都干得了活的才行!”
叶瑾钿:“……”
婶子说话还真是,颇为不羁呐。
她把书举起来,挡着脸,往树皮处贴了贴,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小腹有些许钝痛。
“可书生博览群书……”说话的小娘子,还有些羞涩,说话吞吞吐吐的。
妇人倒是直白:“博览群书有什么用,白面书生,他有那个蛮力么他!”
二人说话时,正巧巷尾那书生抱着书往书院走,路过听到一耳朵,脸色青又白,十分不好看。
偏偏几人都背对小路,不仅说话的人没看到他,连旁边听的妇人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目睹整个过程的叶瑾钿,愈发觉得书生的脸皮就是薄,得多顾全一些才是。
唔,要不她去请教一下兰夫人,有没有不那么像药膳的药膳?
她看了一眼天色,想到今日帮自己打水的落影他们,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放到明日,今日先回去煮点儿甜汤送过去,待他们读完书喝一碗,润润喉。
也算是——
替美人夫君与学子打好关系?
叶瑾钿当即收拾自己的竹筒与书,塞进小布袋里,归家去。
推开院门,见张珉在,她有些诧异:“夫君今日,提前讲完课了?”
“嗯。那边结束了。”
张珉今日没去相府,而是又跑了一趟京郊布置处所,不急的文书公务得搁置到今夜处理。
见她手中提着药包,他眉头一皱:“娘子不舒服?”
“没有。”叶瑾钿提起药包,凑到他鼻子底下,“这是二陈汤的草药料子。”
张珉闻到一股陈皮、半夏、茯苓、甘草等药草的味道,还是有些担心看她:“那娘子是脾胃不和,还是胸闷反酸?”
“都不是。”叶瑾钿把药包一收,朝庖厨走去,“我这是煮给你们喝的,我不喝。”
她肚子有点儿闷痛,不太敢喝凉的汤。
们?
娘子除了要煮汤给他喝,还要煮给谁喝呀。
张珉抿唇,试探道:“这个我们是——”
“你和你的护卫学子啊。”
她去把药浸泡,将瓦锅刷干净。
张珉见她弯腰忙活,赶紧前去一起干活,摘菜洗菜烧火什么的。
将米淘洗干净后,叶瑾钿的肚子忽地剧烈绞痛。
她感觉一股热流汹涌而出。
张珉鼻子动了动,脸色一变,丢下木盆里的菜,冲上去扶着她,脸都白了一层。
“娘子,你受伤了。”
似乎还是很重的伤势,血腥味特别浓。
眼看他就要逞强,将她抱起来,叶瑾钿赶紧拦住他:“我没受伤。”
“你脸上都没血色了,还要骗我吗?”张珉颤着手,从她膝盖窝穿过,眼看就要把她抱起来。
叶瑾钿怕他闪到腰,赶紧道:“我只是来了癸水!”
“咚”!
张珉抬起的膝盖结实跪到土里。
方才还白得像鬼一样的脸,瞬间布满红晕,耳根子火辣辣灼烧。
周遭顿时安静得分外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