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松回瞬间想起在灵州的很多事情,想起赵慕萧也曾亲密地唤他楚郎,嗓音温软绵密,恰似夏天的荷花乌梅饮子与绿豆糕。
又清又甜,荡开心间涟漪。
褚松回沉着脸,却见赵慕萧明眸皓齿,笑得尤为欣悦。
他又贪恋这份明亮,又嫌透不过气——因为萧萧本该是对着自己的,这样说,这样笑。
而眼下,他在看对面那个人。
一个也穿白衣的男的。
“侯爷……?”
千山犹犹豫豫,低声道,“您堵了路了。”
褚松回阴沉沉不语,坐在窗边的位置,一道镂空的花窗屏风隔开,他刚好正对着赵慕萧。
菜还未上,先喝了两杯酒。
赵慕萧吃着楚随夹来的菜,与他说着话。楚随言谈温雅,性情宽厚,多照顾他眼疾,渐渐地赵慕萧面上也多笑意,只是偶有片刻失神。
褚松回掰断了筷子,一口菜也没吃下去,酒倒喝了一壶。
千山沉默地立即给侯爷递上一双新筷子,再一看,桌旁放了四五双筷子。
“我说玄衣侯,小店得您大驾光临,虽说蓬荜生辉,可您也不能欺辱我们筷子啊。”碧草楼的老板啧声道,往里面看了眼,指了指那白衣身影,“要不你去把他的筷子折了吧,我说小店没筷子了,让他吃不了。”
老板与褚松回有些交情,因此这话,他也是敢说。
褚松回冷笑。
老板看他狠辣的表情,惊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想啊。”
褚松回隐忍。
别说筷子了,他弹个花生米就能把人的胳膊弹断。可他那样做,萧萧定然恼火,更加气他。
一桌子菜,他没吃几口,一直盯着赵慕萧。
他的眼神灼热,赵慕萧虽是个瞎子,但专门训练过耳力,对周遭的环境灵敏度也超脱旁人,故而其实在褚松回掰第一双筷子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人的存在了。
赵慕萧生气,故意不去看他,也忽视他的声音动静。
“这家的桂露酥正合时候,小王爷,尝尝。”
赵慕萧接过楚随递来的黄色糕点,“谢谢楚公……楚郎!”
楚随愣神。
赵慕萧细听。
果然,听得“啪”的一声,又坏了一条筷子。
褚松回霍然起身。
正吃菜的千山赶忙放下骨头棒,“侯爷,何事!”
褚松回脸色精彩得很,又急又酸,压低了声音,凶恶道:“没事!吃你的!”
“是……”
吃完午饭,赵慕萧避开褚松回所在的地方,拽了拽楚随的衣袖,指了另一侧的楼梯,道:“楚郎,我看不清楼梯,可以扶着我下去吗?”
楚随被他的“楚郎”唤得有些懵,“好,举手之劳。”
楚随扶着他下楼梯。
褚松回走到窗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往街东方向去,他咬着后槽牙,不甘心地翻窗跃了下去,继续跟着。
千山和将夜啃完骨头,扭头一看,侯爷人没了,惊慌地忙拔刀。
“我这都是客人,别把人吓跑了。”碧草楼老板越过他俩,顺手将他们的刀推了回去,“你们侯爷刚跳窗了。说真的,看他这么防贼,怎么不想着把贼给支走?”
千山和将夜又赶忙冲到窗边,一眼就瞧见他们侯爷,正鬼鬼祟祟地跟在赵慕萧与楚随后面,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二人:“……”
这还是侯爷吗?
赵慕萧轻轻冷哼一声,收回余光视线。真是没脸没皮,倒要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小王爷,不妨去秋风台处走走吧?那儿风景也好。”楚随道。
“好。”
赵慕萧应下。
楚随若有所思,状似不经心道:“小王爷,昨日在太平坊,我看玄衣侯似乎不像是善罢甘休之人。我担心小王爷你与他之间有过节,他毕竟位高权重,得罪不得。”
“没什么过节。”赵慕萧淡淡道。
他不愿说这件事,甚至与爹娘阿闲都不怎么提,更何况楚随。再说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楚随有套话的意思。
他不肯说,楚随也不好追问,便笑着说起了其他的。
秋风台就在朱雀街往前不远,平地拔起巍峨高台,台下黄叶纷纷,桂花正浓。楚随引着赵慕萧在树下走着。
褚松回屏气凝神,也没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只清清楚楚地看见二人有说有笑,颇为亲近,那个姓楚的还搭着萧萧的手。
褚松回气得捶树,桂花一抖,簌簌落下。然而还是怨气难消,他折下一支桂花,掰了一根短树枝,搓在指间,反手一弹,正中楚随的手腕。
楚随手腕一痛,擦掉了点皮,他捡起短树枝,“什么东西……”
赵慕萧皱了皱眉,回头看,很快就找到了桂花树下的人影。
他瞪了一下,然后摸过楚随手里的短树枝,手腕一转,将短树枝发了出去。
褚松回并没避让,只盯着那枚树枝,像小石子一样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一瞬清醒的疼痛。
他捧着手背,不由笑了一笑,至少萧萧还愿意理他呢。
但很快笑容凝滞,阴郁与慌乱如乌云席卷,萧萧竟然为了那个姓楚的书生,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