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是师傅的姓。”赵慕萧手心出汗。
虽成元帝发问,可赵慕萧却觉得,他对这些事情,所有的事情都知道。
成元帝放下茶盏,轻声一叹:“说起来,是朕对不住你啊。若不是朕当年无辜迁怒,将你父亲赶至灵州,便不会有后来你在途中颠簸丢失一事。”
他看向赵慕萧这个模样,“还真是可怜,如你所说,这般可怜,便不治你私见探查使之罪。”
时隔一年,赵慕萧想了会,才想起了一年前他半夜私自跑到灵州驿馆,为青金石珠找探查使周谌一事。他曾说过诸如陛下看他可怜,说不定会放过他之类的话。
一年过去,成元帝居然记得。
赵慕萧心跳加快,“请陛下开恩,当时实在无计可施。”
“朕说不治你罪,也不治景王府之罪,便说到做到,不必忧急。”成元帝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你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从一颗青金石珠,直接揭开了灵州刺史受贿、简王墓被盗与尸骨遗失案,甚至其中,还牵连到了乌夏。”
他起身,黄袍袖摆拂过金砖地面,“很有意思。朕不妨问问你,简王尸骨案,你也与玄衣侯一同去查了,可有什么想法?”
成元帝一向忌讳简王之事,这个问题,分明是有意试探景王府。
赵慕萧如实道:“回陛下,我当时随同下墓,出来后便病倒了,若问我有何想法,我也不知。”
成元帝走到窗边喂鸟,又问:“那简王墓葬与尸骨被盗,如你猜测,该是何人所为啊?”
赵慕萧想了想,道:“简王墓被盗,青金石珠经过灵州山匪之手,辗转流落刺史府,我与……我们当时沿着线索去山匪所在的竹枝山道调查,后来发现山匪被屠,听说盗墓贼的死相更是凄惨。凶犯疑对简王墓的掘墓人十分痛恨。”
他缓了缓,继续:“陛下问我,我所料想……此人或许对简王颇为敬重,可能是,简王生前相关之人?至于到了曲州,发现尸骨遗失,可我病倒,后来事情交由朝中大人们处置,我便不知道了。”
他说话是慢的,言语却流畅。一点一点道出,也不让人心急。
成元帝转身看他。
年迈的帝王将近,赵慕萧垂首,不见慌乱。
“抬头。”
赵慕萧照做,眼前所见只是模糊。
成元帝笑了一声,“你还真敢说。”
赵慕萧道:“陛下之问,不敢不答。心中坦荡,更无不可说的。”
他若遮遮掩掩,成元帝更会疑心,倒不如说个明白。皇帝要的,便是坦诚,全部。
“你很不一样。”成元帝颔首,“不愧是赵氏子孙,比你那个景王老爹强多了。”
成元帝喂了鸟,回到御座,“这一年里,朕想了很多,景王与简王谋反确无关系,却平白遭朕厌弃,倒是委屈了你。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吧。这京城啊,热闹着呢。”
赵慕萧听他言语,似有宽恕景王之意,心中实在不解。
这位皇帝爷爷,一点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凶神恶煞,果真是心如海底,深不可测。
成元帝看他神色:“对了,朕跟你说个好玩的,你不要说出去。玄衣侯来找过朕,他想求朕解除你与楚随的婚约,你可知道?”
“……不知……陛下没同意吧?”
他心里较劲,本还想着寻个时机,与皇帝提出解除婚约。不过褚松回既然这么急,那他偏偏不解,让他干着急去!
成元帝笑道:“没有,他很失望地走了。我也算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还没见他那般失意过。”
“……嗯。”
成元帝见他不愿多说,一副少年别扭心性,遂也不再追问,抚须而笑,让他退下。
春寿扶赵慕萧出了小憩宫。
他刚站稳,就看见宫外廊下站着一人,身形一晃,似是上前了几步。
灯笼轻摇。
赵慕萧认出褚松回,只当没看见,极快地转来视线,向着另一团人影。
他进去的这些功夫,景王满脑子汗,忙问:“萧萧,没事吧?”
赵慕萧摇头:“没事,爹。”
父子二人相依离去。
褚松回凝神看着那夜中背影,心下无限苦楚。
庆功宴很晚才结束。
他的马车刚到侯府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褚松回心乱如麻,弃了马车,轻功翻跃在平都城内。
今夜陛下大宴将士,宵禁巡查便松散了些。
他看似漫无目的,随心而去。末了,蹲在太平坊某一处屋檐的瓦片上,目光落下,只见窗边一人正敷着眼睛。
一盏茶后。
他揭开布巾,睁开眼睛,正望向窗外。
眼眸一顿,恰与褚松回对视上。
褚松回一阵紧张,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他知道,萧萧敷完他师傅留下的药方后,会有片刻的清明。
以前,萧萧会趁这个机会,看他模样。
而如今……他见赵慕萧拧眉,似乎有些不悦,快速地将窗子关上。
“砰”的一声。
褚松回面色泛白,一连串秋日树叶悄然坠落,轻飘飘的,又似很重。
他抬了抬头,看见头顶一轮残月。
方才,萧萧是想看月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