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松回缓慢撑着地面,站起来,一言不发。
赵慕萧瞧不清他神色,但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心下不禁生悔。到底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权贵显赫的玄衣侯,而且他刚到平都,便听闻此人性情桀骜张扬,不是好得罪的。若因此得罪了他,岂不牵连到景王府?
“你……”赵慕萧咬了咬下唇,有点不服气,“你自己说任我打骂的。”
“嗯……”褚松回走近,哑声道:“是,是我说的,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有点……”
被踹的胸口发痒,心头发痒。像被飞羽拂过,说不出的感觉。
赵慕萧不知他突然支支吾吾什么,正想着他还有什么脸生气,膝上隐隐传来疼痛。
“罢了,我也说不出来。”褚松回暂将此事抛之于后,“萧萧,听话,先将药涂了。”
方才那一踹,赵慕萧是用了劲的,惊动了膝上伤势,正是急需涂药处理。再者褚松回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赵慕萧又顾忌他的身份权势,只好先答应下来。
他板着一张脸,冷酷地点了点头,幅度很小。
却一瞬间让褚松回笑了出来,一时激动地手足无措,挽起宽袖。得到了准允,终于在榻上旁侧坐下,却没用桌案上打开了的药膏,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瓶极新的浅青色瓷瓶药膏,气味清凉,正是饮仙露。
赵慕萧慢吞吞地拉开衣袍与衣袴。
只见小腿上多有几处青紫痕迹,膝上一块红痕,擦了皮渗血,在一片雪白肌肤的映衬下,瞧着甚是渗人。
褚松回霎时悔意如潮,心疼不已,忙为他涂药,包扎伤口,道:“对不起萧萧,我不该追你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受伤了。还疼不疼了?”
“哼,你不要装了。”赵慕萧却觉得他莫名其妙,“你是玄衣侯啊,是大将军,战场上遇到的伤情,远比我这磕磕碰碰的要残酷许多吧。”
“萧萧……”褚松回心里酸酸的,“这不一样,是你受伤,因我而受伤了。”
赵慕萧本就气恼,听他这话,更添三分。
他长至如今,何曾被这般骗过。若是师傅知道,定要先罚他不准吃饭,再好好将他揍一顿,然后提刀就砍了骗子褚松回,为自己撑腰……可是师傅不在,褚松回位高权重的,也砍不了。
“对不起萧萧。”褚松回涂药,手下动作轻柔。
他将灵州城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与赵慕萧讲来,与赵慕萧推测的基本一致。
“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也不知怎么地,就冒认了你未婚夫的身份。”褚松回小心翼翼地觑着赵慕萧的脸色,指间拂过他的小腿,一片柔软,他喉结微动,低声道:“萧萧,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感了兴趣,便是喜欢,所以才……可我那时不知,事到如今,还伤害到了你,但求你原谅我,你愿怎么样都行,好不好?”
赵慕萧腿上忽感温热,又被他的无耻言语给气到了,“你明明是胡说!什么第一眼就喜欢?我问你,画舫初见的时候,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褚松回心肺一抖,额上冒汗,“我……我以前你是刻意接近我的细作,所以以此试探。”
萧萧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一点都瞒不过。
“谁会找一个小瞎子当细作!你就是个恶劣的骗子,半夜还找借口骗我,说什么绿豆糕和荷叶鲈鱼不能一起吃。怪我不通医药,被你骗到了,还道你人很好,愿与你维持这段未婚夫关系,怎么样,你当时是不是很开心?之后种种,我那般亲近喜欢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赵慕萧依然是慢吞吞地质问他。
一字一句都软绵绵的。
落在褚松回的心间,却杀伤力十足,像四面八方而来的利箭暴雨。
“这一年里,你不告而别,我、我整日胡思乱想,苦闷难过,好像之前所有的亲切都是一场梦,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赵慕萧越说越是羞恼气愤,亦十分委屈,面颊泛红,止住话头,抬手推开他,放下自己的衣袴与外袍,“你这个就爱戏弄人的骗子!”
褚松回忍不住握他手,又被反手狠狠拍了一下。
这次都给打红了。
“萧萧……”
赵慕萧捂住耳朵,道:“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既然事情已然明了,身份也已归位,你做你的玄衣侯,留在平都位极人臣,我当我的景王府小王爷,朝贺过后就回到灵州,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褚松回彻底慌神,蹲在他身侧,急道:“这怎么能行……”
赵慕萧耳力太好了,手指再用力,捂住耳朵,哼道:“就该如此的,我与你本也没什么相关。我自有未婚夫,是你厚脸皮假冒!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现下是有真未婚夫的。”
褚松回面色发白,忙大声道:“那个楚随,在灵州城多日,却一面不去寻你,约见那日,等了没多久便自顾自地离开了灵州,入京科举,供职翰林院,然而这一年多,却也不曾发过书信,解释过一字半句,这人分明也是有问题的!”
“那也比玄衣侯的欺骗要好!”赵慕萧气得不行,都戳得耳朵疼了,怎么还能听见他讲话?
赵慕萧缓了缓呼吸,“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便就这样吧。若非你是玄衣侯,我定要报复你……总之,你不许再来烦我了。”
褚松回见他委屈得眼眶泛红,想到这消失的一年里,他如何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时间回溯,打死当初假冒他未婚夫的自己,省得如今让萧萧这般难过。
褚松回想再安抚他,却见他态度极其排斥,又忧他眼疾发作,满腔言语,只得暂且放下,待日后再求原谅。
他语声沉沉:“萧萧,你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府,派人给你送药。”
赵慕萧不睬他。
褚松回甚是不舍,无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