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只觉得江遇优柔寡断,又对“人”这种生灵太过悲悯,所以才肯不厌其烦地为那些人付出心力,甚至同情理解相信他们。
然而,时移世易,在这一世重新经历了恩怨情仇的裹挟之后,越知初在看见白岩吃馊饭的那一刻起——
不,应该说更早一些时候,在她听到周运说起他的母亲那时起,在她从禹州北街差点被乞儿偷袭起,在她路过梦竹山庄时,耳闻了慕如海的禽兽之举起……
不知具体是哪个瞬间,或是哪个心境,她原本坚信的那些原则,竟悄然发生了转变。
现在的她,也忽然重新对人世间生出了好奇:如果,她真的有耐心聆听那些人的故事,就像江遇那样,她也耐着性子,认真同每一个人交心……
他们,真的就能从她最厌恶的“贪得无厌”,变成“竭力自救”的人吗?
有些人肯定不行。
如穆直,如慕如海。
但有些人……的确让她产生了久违的兴趣。
如裴佑白,如周运。
如那位,任性狂傲却心性纯良的,晏大小姐。
果不其然,那衙役听她说了“同乡”,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犹疑,那犹疑里仍然不失警惕,但对她的敌意,却的确是比先前少了一点。
越知初连忙趁热打铁:“差爷仍有疑虑,我懂。东西我放桌上,您只管查验。”
她十分“贴心”地把木盒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木桌上,还用指尖把木盒往那人眼前推了推,自己却往后退了几步。
她脸上挤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甚至高高举起了两只手,做出“我不动,你放心”的乖巧姿态。
这木盒里的东西,其实她也没有信心。
但卢真珠对她情真意切地落了泪,她竟然破天荒地想要信她一次。
江遇啊江遇,我还真是……和你待得久了。
她在心里暗暗苦叹。
那衙役将信将疑地用一只手抓起了那小小的木盒,另一只手仍然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似乎随时准备着,若情况不对,拔刀就砍了她。
越知初还是一脸“请看”的悠然。
盒子很小,若是藏了什么机关或毒物,的确也有偷袭伤人的可能。
那衙役十分谨慎,看起来也还算老道,他并未直接打开木盒,从桌面上杂乱的卷宗里,竟然摸出一把折扇,而后,将木盒放回桌上,用折扇的边沿去挑起了木盒的盖子。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他的神情就愣住了。
越知初见状更加好奇,也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看。
……那、那是?
夜明珠吗?
她能看到那是一颗珠子,在油灯的照映下,隐隐发出淡蓝色的幽光。
夜明珠,即便是在她这样的千年“老妖”眼里,也算得上珍宝。
卢真珠……竟然有一颗这样稀罕的珠子?!
越知初比那衙役还要惊讶。
以这颗珠子的价值,别说在怀临府,就算在京城的郊外,也足够她买座宅子,一生无忧了。
既然有这样的宝物,何以她要委身穆直那个禽兽?
越知初还没想明白,那衙役已经先一步将盒子盖上,随手甩掉了折扇,按在佩刀上的手也收了回来,改为双手捧起盒子,恭敬地递还给越知初。
她怔怔地接过,脸上的茫然不言而喻。
“方才是在下冒犯了,姑娘既是夫人的贵客,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倒是那衙役率先开了口。
……?
这就,成了?
一颗夜明珠,就能验证她“贵客”的身份?
虽然她还没弄清此间因果,但至少,她再次确信了,这颗珠子,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珠子。
越知初按捺住心底的疑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这珠子的意义了然于胸,轻声咳了咳掩盖刚才的怔愣,重新爽朗笑道:“呃,是这样的……差爷,我白日里赶着去给穆大人吊唁,弄丢了随身的包袱,夫人说……若府衙里有人捡了不明物品,多半会收到班房来,等人认领。我离开前便想着,过来看看。”
“不过,我原以为这个时辰,班房肯定下锁了,没想到……差爷您正巧还在。”
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她逃狱的事,虽然暂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万一说出自己是当街纵马被抓回来的,遭了怀疑和追问,后面就解释不清了。
引得这衙役怀疑她还事小,万一牵连了卢真珠,她连走,都会走得不安心。
“落了包袱?”
幸好,那衙役不疑有他,还先一步在班房里扫视起来。
很快,他的视线就和越知初的,一起落在了她那个青灰色的包袱上。
“对对,就是那个!是我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