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各个厂基本也都停下手上工作,办公室各位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打牌或者吹牛。高大景路过走廊的时候还能听到有人不掩饰的高声抱怨效益不好奖金少。
他随意兜了几圈露个脸,十点不到就抬腿偷溜。
老远就看见裁缝店两个铺面大门都打开了,门口挤着一大堆男女在争抢着什么,还有两个大叔大妈指着对方鼻子大骂,各种粗言鄙语口水唾沫着空中乱飞。
看热闹的人在一旁也不嫌事大,加油添醋。
高大景大叫不好,扔下车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在裁缝店和隔壁米粉店之间搭出一块板,下面是米粉店提供的两条长木凳,东西就这么随意一摆,上面竖着块大纸皮写着“军式长库12元一条,三条35元,男女同宽”。
裤子一摆出来,最先发现的是一位骑着自行车微微颤颤路过的老人家,他身着一套老旧中山装面无表情踩着28大杠路过,浑浊呆板的眼球无神的扫过路边这排灰扑扑的铺面。
嘎——刹车声在十米外响起。
十几秒后老人家迅速掉头停在裁缝店门口,着急问:“你你你,这种裤子是可以蹲下去的那种吗?有拉链的?”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上手再一摸布料老人家直接两眼放光,可摸摸口袋又难过发现身上带的钱不够,逼着老板娘答应给自己预留三条长裤后,把自行车踩成风火轮似的往回赶。
等到10点钟高大景赶来时,他之前背回来的长裤和丝袜已经被抢的差不多了。人群骂骂咧咧一哄而散,抢不到的拍大腿骂人,抢到的得瑟显摆。门板都快被人拍散了,两个年轻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卖完了?”
“嗯,还剩这几条,你看这厂家品控有点差,这条前后颜色不一样这条口袋缝错了……”
小情侣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又一位大妈气喘吁吁跑到店门口蛮力拍打门板,“喂,我听说你这边有裤子卖!还有没有!对对对,你手上那个给我!”
大妈大步向前,伸手强势抢过剩余几条脱线、颜色不均、错缝的裤子,高兴的大嗓门喊道:“就这些,我家里十几口用的上,你给我算便宜点。”
好了,这下一条不剩了。而现在的时间还没到12点。
看着塞着满满的钱袋子,两人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半掩门匆忙算了笔账数,顿时脸色大变。
抬头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年前还能再来一次吗?”
“渡轮28后停运休假。”
昨天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的青年背部肌肉还在痛着,小腿酸胀的感觉还没消退,可现在他没有空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掐指算了一下补充道:“每天晚上6点会有最后一班轮船去仓武,我现在马上去准备,明天白天就去找那个哥们,最晚农历28号赶回来,来得及!”
卷发姑娘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看见他发白脱皮的嘴唇,心疼摸摸对方的脸,当下迟疑片刻:“太累也太赶了,你吃不消的。”
“没事的,我到船上也是睡一觉就到了。”不知道何时黝黑的青年眼角开始有了些不清晰的纹路,他拍拍赵香梅肩膀,哄着她,“你想想,那家老板进了几万条回来是要大干一场的,像今天早上这样的情况不会天天有,你跟我说过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我们赌一把吧。”
前路漫漫,让人心生兴奋和恐惧,无人引导也没人看好,走的每一步都要靠自己摸索。两个可怜人相拥在一起,彼此都发出一声来之内心满足的叹息。
直到一声惊呼中门口炸起,“哎呦我的妈,要死要死,你们两个大白天你你你……”
原来是隔壁双罗粉店的老板娘跑了过来,她一边替赵香梅两人掩好门一边絮絮叨叨:“你们两个还没结婚就敢抱一起,等下被人看见你们就完了,年轻人真是没轻没重。”
屋内两人也不好意思原地弹开,晚到的羞涩现在才出现,抠手抠脚的不好意思起来。
“罗姨,是有什么事吗?”
胖胖的罗姨还穿着店里沾满油渍的围裙,闻言不好意思笑笑,谄媚拉过赵香梅问道:“妹啊,我看你只进了200条裤子回来,你还要进货吗?那个你是差本金吗?”
“罗姐,你的意思是?”
“我看你早上生意好到不行,你上哪进的货啊,放心我不做服装你有没有吃的喝的货源啊?你今天说借我门口那点地给我点钱,”罗姐亲切拉着卷发姑娘的手亲昵拍拍“姐不要你钱,姐还帮你瞒着你妈。就是哈,你有啥途径告诉姐一声,你现在差本金吗?算我一份呗,实在不行也帮我进点裤子回来,我一条裤子賺个1-2元就行。”
一旁高大景的心猛地一跳,眼前又出现了陈大哥那张在黑暗中半隐半现的脸,那句“你也最多是比你朋友早知道半年罢了”又响彻耳边。
几人沉默了半响,罗姐感觉脸面都要掉地上了,正当她有些尴尬想说不方便也没事的时候,眼前这位才20岁出头的姑娘那双总是沉静安稳的眸子中,浮现出流转的闪闪光亮。
“或许,罗大哥这两天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