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用手撑着墙壁起了身，然后一手撑着墙，另一只胳膊抬起，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沁出的薄汗。

“怎么样，找着没有？”正好迎面走过来的如夏跟她对上，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如意擦完汗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后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后腰，无奈地摇了摇头。如夏虽早已料到这个结果，闻言也不由得露出失望的表情。

事情的起因是一只玉佩。

徐婉柔有一块玉佩，四分之一掌心的大小，是个双面雕刻如意吊坠，成色很是不错，徐婉柔极是喜欢，时常随身佩戴。今日午后歇晌起来，徐婉柔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玉佩，翻遍了她平日里装首饰的匣子、奁盒，却都找不着了。

徐婉柔便火了。那块玉佩的成色在她的首饰中属于顶好的，她当即命几个丫鬟寻找。

香儿、如意和如夏三人，将徐婉柔屋中的匣子、奁盒、装衣裳的箱笼通通都翻了个遍，又将徐婉柔床铺翻了一通，铺盖卷儿都抱起来展开看了，还是没找到那块玉佩。

三人又将徐婉柔屋内的各个角落都翻遍了，依旧未果。

明明前几日，徐婉柔还戴过的。

然后，徐婉柔就发飙了，命她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香儿便做了分工，她自己继续留在碧澜阁内找，如意同如夏到屋外的院子中找找看有没有掉落在院中。

如意同如夏很是无语。

两人出了屋，寒风扑面。

“她倒是会安排。”哪怕已经习惯了香儿这种操作，如夏这会儿也忍不住嘀咕了，“明明是自己管的摊子事出了差错，苦的还是咱们俩呗！”

三人虽同是伺候徐婉柔的人，却也有分工。因香儿是徐婉柔的“心腹”，徐婉柔的衣裳首饰向来是由她掌管着的。平日里，贴身服侍徐婉柔梳妆，首饰取出和放回都是由香儿亲自动手。那枚玉佩自然也不例外。

现如今，玉佩丢了，如意和如夏平白遭了牵连不说，香儿倒好，寒冬腊月的，遣她们两个到屋外喝着冷风找，自己则留在暖和的屋内。

不过，抱怨归抱怨，两人也只能到屋外院子里搜了起来。

还好前两日没有下雪，院子里此时没有积雪。

如意和如夏先是找了院子中央常走的干道，没找着玉佩。无奈，两人又一个从东头开始，一个从西头开始，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将院子中每一块地皮都查看过了。仍是没有看到玉佩的影子。

大冬天的，屋外冷风嗖嗖地吹，拍在脸上极是冰凉。刚开始时，如意被吹得不止脸颊，连脖颈手脚都冰凉。到后头，由于她一直蹲下起身地走动，反而硬是在这寒冬腊月里累出了一层薄汗。

这会儿倒是不冷了，腰却酸痛得很——任谁穿了厚厚的冬衣，蹲在地上慢腾腾地挪动，顶不住时起身歇会儿腰又继续，这么蹲上个把时辰，腰都得酸痛。

如夏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这对主仆可倒好，尤其是那个香儿，关着门在里边舒舒服服，就她们两个在外头吹了这许久的风。

“这可怎么办？”如夏有些担忧，没找着玉佩，徐婉柔那里，可如何交代。

如意也很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也小声回道：“也只能进去如实汇报了。”

不然能怎么办？她同如夏两人，各自把院子这块地方从头到尾都踩过一遍了，莫说掉块玉佩，就是掉的是个耳坠都能找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比肩走到门口，如意伸出手扣了扣门。

“进来。”徐婉柔的声音响起。

如意推开门，两个人走进去。

徐婉柔正靠着个背枕歪在炕上，香儿正站在一旁给她添茶。

徐婉柔的神色并不好看，尤其是看到她们两个两手空空之后。

待到听完她俩的汇报，徐婉柔当下挺直了身子，冷声道：“院子里找不到，那就到院子外头去找！玉佩还能飞了不成？！不在院子里，那就是在院子外。沧池院的其他地方、沧池院外头的花园……通通找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来！除非，是有人拿了！”说完最后一句，她还狠狠地瞪了如意和如夏一眼。

屋内一时有些寂静。

“我看，不如这样。”香儿见气氛一时凝住，开口接过了徐婉柔的话，“如夏到沧池院其他地方找一找，如意到花园中找一找，这两日小姐也就去了这两个地方，看看玉佩是不是掉在路上了。天儿这么冷，大家伙儿也少去外头活动，便是掉了，或许也没人捡了去呢。”

想是觉得没给自己安排活儿不太好，她又补了一句：“我在碧澜阁里再翻一翻，看看咱们是不是漏了哪儿。”

如意和如夏还能如何，只能齐齐应了声“是”，转身往外头走。

两人出门前，徐婉柔还满是怒气地喊了一句：“找不到玉佩不许回来！”

两人出了碧澜阁，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苦笑。

“罢了，赶紧找吧。”如意说了一句，然后同如夏道了别，往花园方向走去。

天实在太冷，外头此时一个人也没有。这个点儿，当值的该干的活早都干完了，不是主子吩咐，下人们也不会在外头晃，自然都躲在屋里免得吃冷风。

两人说好，沧池院内如夏找，如意负责沧池院之外。

出了沧池院，如意便低头在地上仔细寻找起来。一边用目光搜寻玉佩的踪影，一边暗暗在心中吐苦水：偏偏昨日，徐婉柔又到花园里逛了好大一通……

花园里的风比碧澜阁里要大得多了，刚走到这边，如意就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冷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腊月里天黑得早，如意才刚从沧池院门口找到进了花园一小段，天便已经明显暗了下来，连徐婉柔昨日走到的花园深处一半路程都还未到。如意蹲着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赶紧加快了速度。

然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在地上寻东西的难度越来越大，尤其玉佩又不是多大和显眼的物件。何况，花园又不是遍地都无缝铺了地砖，许多地方砖板路旁长着草丛，被负责打理花园的家丁修剪成了铺在地上的比砖面高不了多少的一层地衣。这些地方如意也得仔细看了，以免万一徐婉柔走动时玉佩掉了进去。

饶是如意加快了速度，到了花园深处，还有一小段的路程没寻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如意出来时没带灯，但这会儿她回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由于幼时逃亡那会儿时常在黑夜赶路或露宿野外，如意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对黑夜的适应能力大大提高。在黑暗中，她的夜视能力优于常人。今日夜色十足昏暗，此处花园又偏僻，路边灯柱并未点亮，但如意借着几乎被黑云彻底吸收的微弱月光，也能隐约看到些许道路的影子，回院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再找玉佩还是不能够了。

想到徐婉柔的“找不到玉佩不许回来”，如意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累又饿，还渴。漆黑的夜幕之下，周遭只有零星的虫鸣声，还有风声。如意不知为何，心头泛上一丝惫懒，一时不想回去，便摸到临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侯府花园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这种石凳。如意坐的这处，背后有一块大石挡了风，方才又忙活了许久身上还热着，这会儿坐下倒是也没感觉到冷意。

如意就这么坐在石凳上，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发起呆来。

赵应昔走过的时候，根本没想着那里会坐着个人。

他方才从府外回来，为了抄近路，直接从侧门进了府，正要赶去他的母亲赵老夫人的院子。

一进府，赵应昔就将跟着的人遣散了。因没回自己的院子，身边也没带小厮，进府时有下人要给他掌灯，也被他挥退了，因而此刻他正一个人穿过花园。

侯府从前是前朝亲王的宅邸，层台累榭、雕梁画栋，装饰点缀得富丽堂皇。府内各处的路边都伫立着灯柱，据说前任主人居住时，这座府邸内，夜晚通宵达旦，遍是油灯点点，府中整夜亮堂几如白昼。

但从这座宅邸姓了“赵”开始，这些灯柱大多时候只是个摆设。赵老侯爷是个平民出身，又是个带兵的，打天下那会儿多的是艰苦日子。开了国封了侯，老爷子也不惯奢靡。赵应昔还记得当初，老爷子瞅着这些灯柱撇嘴的模样。总之，虽然遍地是灯柱，侯府寻常是极少点亮开来的。

但这会儿也不影响赵应昔行走。

赵应昔能夜视。这是他多年练武中特意练出来的。这种普通人只能瞧见模糊的一团黑影的情况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路，甚至能分辨出人，将脸看清个四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