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十一月,隆冬,京城安远侯府的苍池院中一角。
已近巳时,天光大亮,小院外时不时传来府中下仆往来、忙碌的声音,此处主阁碧澜阁的屋门仍紧闭。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日是个大阳天。院中原积了一层落雪和被打下的枯枝落叶残花,今早已被负责洒扫的丫鬟扫去。
院子里地面此时有些潮湿,在冬日暖和的日光下照得有些亮堂。
院中的灌木花丛上头仍零星地散落着着一层雪白。
如意身着厚棉衣,手握一把大剪子,正疏剪院中的草木花枝,时不时抬起双眸轻轻扫一眼紧闭的阁门。
此时阁楼门前廊道右边方向走过来另一个丫鬟如夏,快到碧澜阁时沿着廊道拐了个弯儿,走到台阶处踏入院子。
如夏抬起眼瞥了一眼坐在碧澜阁门口廊凳上的香儿,看向如意,微微抬眉作询问状。
如意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相视无言,皆心中叹气。
碧澜阁住的是安远侯府朱老姨娘的娘家甥女儿徐婉柔。
徐婉柔早年失怙,于四年多前来京城投奔在安远侯府当姨娘的姨母,自此住进朱老姨娘的沧池院。朱老姨娘心疼甥女,分了院中碧澜阁这块挺大的地方给徐婉柔住着。碧澜阁自带一个与主院隔开的小院子,算是院中院,也让徐婉柔得以有一块自己能做主的小天地。
四年前,不到十二岁的如意同如云一道被分到沧池院照顾入府几个月的“表小姐”徐婉柔。
如云比如意大了两岁,于半年多前被配给了朱老姨娘院中一位嬷嬷的儿子。如夏便是在那之后被调了进来,顶了如云的缺。
如夏与如意同为“如”字辈丫鬟,乃是同一期入的侯府。如今两人皆是府中二等丫鬟。
四年便升为二等,在侯府内算是升得快的。两人升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说其间还有朱老姨娘的功劳。
朱老姨娘着实疼爱自己这个甥女,想着提了她身边的丫鬟品阶,她这个被伺候的人也能衬得更尊贵些,沧池院中有可补的升阶名额,都先着紧了徐婉柔身边这两个丫鬟。
两人之上,还有一个香儿,是徐婉柔从家中带进来的,从小便伺候徐婉柔,情分自然比不得。因此香儿才是徐婉柔真正的心腹。香儿不算安远侯府上的丫鬟,未按府中丫鬟品阶编制,但平日里一直以大丫鬟的身份自居。
两人方才那无声的一通交流,皆是因着此时躺在碧澜阁中的徐婉柔。
平日里,徐婉柔最晚不过辰时两刻便醒了,梳洗之后会到自家姨母朱老姨娘那里请安,陪着用早饭。
今日眼看时辰已过,碧澜阁中始终没有动静,香儿便让如夏去朱老姨娘那里说了一声小姐昨晚没睡好,今日就不过去了。
引得朱老姨娘还着人过来关切了一番。
眼看巳时都要到了,碧澜阁大门还紧闭。如意一早起来,已经同如夏到厨房打了热水,备好了洗漱所需,见徐婉柔久久不见起身,如意又将穿过的衣裳送到了浣洗房,到厨房领了早食同香儿如夏匆匆先吃了,又回来候了好一会儿,徐婉柔都还未起身。
如意都有些担心先前打回来的热水要凉了。
她和如夏心中都知晓,只怕徐婉柔不是还未睡醒,不过是心情不佳,惫懒不想搭理人罢了。
装睡还算好的,起码没有折腾人。这是如意和如夏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徐婉柔虽名婉柔,性子却实则一点都不婉柔,反倒有些急厉。
徐婉柔心情不好的事情还要从昨日说起。
徐婉柔打小便定了亲,说给了冲州张家的公子。
冲州张家不过勉强算个富户,祖上往前数三代以内出过两个举人,张公子自己也是中了秀才的。这样的家世,放在当地算是个望族。但徐婉柔来京城住了近四年,尤其是见识了安远侯府的滔天富贵,再让她安安心心嫁到冲州这种乡下地方,当个秀才娘子……徐婉柔的心里很是愤恨,平日里对这门亲事提都不愿意提起。
但徐婉柔同如意一般岁数,比如意还大了几个月。翻过年,二月里便是徐婉柔的婚期。
朱老姨娘为徐婉柔的婚事多有操心,近几个月频频提起,时常敦促徐婉柔为婚事多做准备。徐婉柔为此内心烦不胜烦,但面上却不敢过多表现,每每回了碧澜阁才多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