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月不知道的是,在她抵达京城的三个月前,秦远明已经带妻子和小儿子秦天霖进京,不仅从一乡下七品知县一跃成为正六品京官,甚至一家子还得了圣上和皇后在宫中赐宴,宁国公主和太子殿下李晏行出席作陪。圣上和皇后亲口褒奖了秦府对大安朝皇室的忠良,并表示今后“宁国公主李昭阳”不必与秦府生分,仍可将秦府当作亲戚往来。皇后还对秦夫人表示出尤其的厚待。
圣上金口玉言,帝后态度又如此地明显,秦远明一家四口从此在京城过得可谓风生水起。以秦远明区区六品官的职位,朝中众多官员及他们的家眷在各大场合都纷纷对秦府一家四口示好。
从容县的无人问津到如今京城的春风得意,称秦远明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可即便在这种极度顺畅的得意之下,秦远明仍无法完全地安心享受如今的一切。
那个小丫头的下落不明始终是他心口的一根刺。
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手上无权又无势,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但秦远明始终不能安心。
尤其是坪尧县的事情,让他意识到,那个小丫头如今虽只犹如一只蚍蜉,却实打实有一颗撼树的心!
他绝对不能让那个小丫头毁了他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如今这一切!
思前想后,秦远明决定派先前前去追杀她的那两个护卫,到京城门口守着,只是为了以往万一。
只要她不来京城,就算她现身在其他地方掀起了什么风浪,不是天子脚下,他好歹都有时间运作部署以应对。
倘若她不管是自己妙想天开,还是受人点拨,有意来了京城,如此,他也要及时将她按下。
他手下的人中,真正认得林心月长相的人,除了秦府原先的下人,只有那两个护卫。
秦远明一家进京时,只带了原先府中那几个世代家仆——春燕爹娘和她弟弟、余年管家、以及几个婆子。
这些家仆即便在城门口及时发现她,也做不到悄无声息地将她控下。
因此,秦远明思前想后,将这两个护卫也调来了京城。二人其余事都不用管,就在城门口盯守着。
这二人守的,可是他秦远明的身家性命和直上的青云,守的是他整个秦府的荣华富贵。
自此,那两名护卫每日就乔装打扮成茶贩子,每日在城门口摆摊卖茶水,借此专门盯着十一二岁的进城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年岁、独自进城的人。
方才林心月从远处走进等候检查的队伍时,护卫中偏壮的那个恰好走远了去解手,只剩下偏瘦的那个在茶水摊边,正忙着给客人倒茶水。林心月走向城门的时候,身旁刚好有其他的路人离得十分近。因她“并非独自一个人”,护卫又被她身旁的几个人阻隔了视线,看得不那么真切,机缘巧合地便被她草草过了关。
偏壮的护卫回来时,随口问了一句:“没发现什么吧?”
见同伴摇头,他也不意外。他们已经在此蹲守两个多月了,那个小丫头的一根毛发都没见着。而距离容县的那晚,已经过去半年了。他私以为,大人实在是太过小心了,一个几千里外乡下小丫头怎么可能会想到来京城?再说了,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那小丫头虽说不是贼,但他们在这儿蹲守,能蹲到她的可能性比一只兔子自己撞死在木棍上大不了多少。依大人这个做法,莫不是他们一日蹲不到那个小丫头,就要一直在此蹲守下去不成?
不过嘛,蹲不蹲得到那个小丫头另说,毕竟这是归大人操心的事,他们二人对这个活儿那是相当乐意的。在城门口盯守,卖点茶水,活计不重,赚的茶水钱还是归他们的,另外两人还能每个月领一份高昂的月钱,比他们从前干的活儿可轻松又赚钱多了,让他们干到地老天荒都行。
壮个的护卫坐下时,习惯性地扫视前方城门口的人堆。京城不愧是京城,每日往来之人如此之多。
一直看到最前方正在检查的官兵。
然后,不期然跟一双眼对上了。
林心月与那个护卫对视上的瞬间,那种被刽子手盯上的感觉又顷刻间覆盖了她通身。此刻日头还正盛,她整个人却犹如坠入了冰窖,刺骨的冷。
她条件反射地飞快转身就跑。
偏壮的护卫见到远处那张脸的一瞬间,愣了一下,正想看第二眼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就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瞬间扭身跑开了。
他“蹭”地起身,往城门跑去,带得凳子都翻倒在地……
两个多月来,城门口值守的兵将都识得这两个每日出城在城门外摆摊的汉子了。
这会儿二人突然神色异常,连茶摊都不管了,脚步匆匆地过来就要入城,众官兵也没为难,放他们先行进去了。
林心月慌不择路地往城内跑。陌生的京城,哪条路她都不认得,她只拼了命地往前挤,哪个方向人多就往哪里跑。
那两张脸的出现,让林心月的记忆瞬间拉回到她这辈子最痛苦的那一日。好不容易淡去的那种将被夺命的恐慌又一丝不少地回来了。
林心月手脚冰冷地在人群中挤着向前,时不时撞上行人的后背胳膊,她抖着嘴唇一路埋着头低声道歉,不等被撞的人反应就跑开了。她甚至还听见有被撞的人在身后破口大骂的声音。
林心月来不及管那么多,她撒开腿只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往前冲。
可那两人就没这么轻巧了。
等他们入了城,只能瞧见林心月跑远的背影,和因为她的冲撞,引发的人群耸动。
可他们又不能毫无顾忌地撒开腿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