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风,凉爽宜人。未到午时,日头又不毒辣,晒在身上只让人觉得暖和。
林家方寸的院子中栽了一棵桂花树,是她们一家子搬来的那年,林父寻来树苗亲手栽下的。
“这株桂花,跟咱们阿月一般大。”林父当时一边挖坑,放苗,埋土,一边对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的妻子笑着说道。
“让这株桂花,陪着咱们阿月长大。”
如今,当年栽树的人已经不在了,桂花树倒是如约陪着林心月一年年长大。当初不到膝盖的树苗,如今枝叶伸展,覆盖了这一方小院的大半。
于禾村地处淮河以南,冬天也不会太冷。挨过一个冬,桂花树的叶子也并未飘零,虽然二月未见桂花,看上去也丝毫不显萧条。
林心月母女二人便是搬了小杌子,坐在树下忙活绣活儿。
有林心月在,林母的心思分出大半,也不同往日那样一门心思赶工,边捏针线边关心女儿上个月在秦府的状况。
林心月每回到家的时间太晚,留给母女俩说话的时间不多。因此,第二天的这个上午,才是两人能坐在一起慢慢唠些琐事的时光。
“……龙抬头那天,秦县爷指让人请了戏班子舞狮,从县衙门口开始,舞了大半个县城,听说足足有两个时辰。那人山人海,估计县城半数的人都出来瞧了。”
“还好小姐如去年一般,早早地让人定了香檐坊的雅间。我们在二楼,看得清楚又舒坦……”
“有两只狮子,一只火红火红的,一只橘红的,舞得可神气了。”
“……可惜下个月上巳节,到时候秦县爷到江边主持祓禊之礼,小姐不喜欢看这个……”
林心月细细地述说着自己的所见,想将她见过的热闹情形通通复刻到阿娘的眼前。
林母瞧着女儿眉欢眼笑的样子,听着她细致的描绘,嘴角抿开一抹轻柔的笑。
对于女儿,她万分疼爱。
当初女儿不到十岁,她便将她送到他人府上帮佣。女儿每每不在家的日子,她都十分挂心。生怕女儿在外受了委屈。
因此每回女儿回来,她都要细细问上许多。
林心月每次也都同她说上一通。
也因此,她虽从未踏足秦府,却知道秦府有多少人,府中院落布局是什么样儿的,秦夫人身边有个打小服侍的嬷嬷,是秦小姐身边大丫鬟春燕的母亲,秦小姐喜欢上街逛铺子听说书……
却从未听过女儿向她诉说受到了不公!
在人眼皮子地下干活,哪有不看人脸色的,何况是去做下人。林母时而心酸,时而欣慰。
定是女儿不想她担心,只捡了好的事情说。
不过,从女儿的只言片语中看,她在秦府应当还算得是顺当的。
又止不住地想,若是丈夫还在,就好了。
他是如此地博学多才。女儿亦十分地聪慧!
忆起当年。
林父给孩子们讲学,就在家中这一方院子。
“再过几年,若学生多了,咱们就在院墙外这处搭个大些的开间,专门作学堂。”林父当时如是规划。
林心月刚开始由林母带着,大了些,就在院子边上玩。
刚开始,林母担心她扰了林父的课堂,拘着她。但她十分听话,不吵也不闹,林父也就让林母由着她了。后来发现林心月打小认东西就快,在一旁听着讲学竟也能记住一些,三岁上下,林父就让她跟着也开了蒙。
在村子里,又是在自家院子里授课,倒也没人对课堂上多出个三岁的奶姑娘表示什么异议。听课的男娃子们看着加进来的这个水灵灵的小师妹,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正式上了课,林父更是发现女儿识文断字的速度,竟比许多大她四五岁的孩子还要快!且记忆力十分地惊人,堪称过目不忘!
林母不止一次地听丈夫开怀大笑,戏言:“我们家阿月以后怕不是能成个大才女哦!”
可惜,他只能给女儿传授了两年的学识。还没有看到女儿出落成才女,甚至还没等到女儿长大,就已经离去。
那间规划里的开间学堂,也终究没有建成。留下的,依旧是这一方小院。
思及此,林母眼中不由雾湿一片。她赶忙低下头,佯装认真绣着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