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般的雷光劈在脊背,瞬间将羽毛燃成齑粉,露出下面金红色的皮肤。他着看向伊介周身淡去的黑气,笑得很开心了,“再来!再来!不够!”
他希望雷劫更强大一点,能把这些死气劈得干干净净最好。
要依靠雷劫来彻底劈散伊介周身的死气,他不得不放弃法宝与神通,只凭肉身去硬抗。金乌之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每道天雷都在他背上犁出深可见骨的血槽,却又在日光下迅速结痂。
燕临溪数着劈在身上的雷光,皮肤龟裂,筋脉寸断,浑身骨折,意识在痛苦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点也不痛......我不怕痛,我不怕痛......”
师父不能死。
劫云似乎被这执念激怒,云层深处突然裂开巨大的漩涡,紫金色的雷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来了,好好好!”燕临溪张开双臂,任由那道裹挟着罡风的紫霄神雷贯穿胸口。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在雷火中发出玻璃碎裂的轻响,神魂被震得几乎离体,却在弥留之际,看见死气散尽,真令人安心。
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伊介睁开眼时,正对上劫云里翻涌的金色眼瞳。他抬头看向遍体鳞伤的小金乌,小燕子独自支撑起一片空间,把自己稳稳地护在里面,喉间涌上甜腥。
劫云似乎察觉到了渡劫范围内有人修为提升,顿时翻滚得更加剧烈,瞬间将雷劫的威力再度提高。他来不及细想,指间已甩出七十二道庚金符篆,在空中织成剑网。
"轰 ——" 离火罩在第八道雷劫中炸裂,冰蚕丝化作飞灰,伊介的剑穗也被雷火烧成残缕。当最后一道雷光如泰山压顶般落下时,他忽然想起燕临溪爬天梯那天,也是这样仰着头,跟老燕子一模一样的倔,一模一样的不分时宜,不懂利弊......
法宝都用尽了,他别无选择。
挥出本命剑,将雷劫的力量引向自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勉力伸出手,感受到小燕子微弱的心跳,便陷入了昏迷。
半柱香时光在残烟中缓缓流淌,燕临溪在昏迷中睫毛轻颤。
他一睁眼,便看见伊介静坐于满地焦黑的桃枝间,道袍上的暗纹被雷火烧得残缺不全。小家伙指尖触电般攥紧衣摆,他瞥见自己倒映在池水里的模样。脸颊上血痂混着灰,羽翼残片还沾在发间。
“糟了...”他低咒一声,踉跄着爬向储物戒指。手指在血污中摸索,扯出套干净的道袍,他扯掉破烂的血影楼黑袍,用这袍子狠命擦去嘴角血沫,身上的血迹。
他担心师父会往常一样,把一切过错架在他自己的身上。
“师父...”燕临溪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扯出笑意。他扑向伊介,故意让靴底碾碎一片焦黑的桃花,发出细碎声响,“怎么坐在泥里?”
话音未落,便看见伊介睁开眼睛,眼底翻涌的暗色,如深潭倒映着劫后余生的荒芜。
他本不该活下来的,就像当初那卦象所预言的那样:冥灵返世,逆命而行。亡者之气,祸及......后面的卦词他并没有看到,便被他的哥哥摧毁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词。
他的家没了,国没了,师父没了,差一点徒弟也被他害死了。若是他一开始就死在那场动乱里,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是个不祥之人,给身边的人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不幸。
伊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他本想将小燕子后路铺好,然后去魔族渡劫,用那一身死气去发泄心中的怒火,然后平静地离开。
只是没想到小燕子竟将他的生死玄劫引出了。
命运总是如此,事不遂人愿。
伊介缓缓睁开双眼,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燕临溪,这孩子,竟学会骗他了,于是也开玩笑地说道,“你猜,我是在偷偷地死,还是在试新招式?”
他垂眸避开燕临溪的目光。
“伊介!”远处传来门主的怒吼,如惊雷劈开凝滞的空气,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你找死,就死在魔族!”
段栖之前将伊介毫无准备就渡劫的消息告诉了玄云山的门主,所以老门主此时也赶来了过来。
门主闯入时带起的风卷着残烟,他看着满地狼藉的院子,向来梳得整齐的发髻竟歪了半边。
“伊介!?”他的第二声怒吼在触及伊介平静的目光时骤然变调,如弓弦崩断般沙哑,“你若想死... 不要瞒着我。抱歉,我太激动了。”
他脸上露出些泄气的神情,颤抖着挥手布下阵,将外面的人隔绝开来,使得他们无法探查阵法内的情况。
伊介经过这次生死劫难,只是淡然地望了门主一眼。
门主见此,更加沉默了。他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直接坐在伊介身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体内紊乱的灵气。
这一次,门主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平日里最喜欢的,最天赋秉异的,最好的徒孙。
燕临溪退到角落,摸了摸气海处的金丹裂缝,反正要碎丹重修,就让师父多被关心些吧。伊介同样没有提这件事,他打算把小燕子的事情瞒下来,找机会帮小燕子重铸灵台,不能让其他人注意到他修行的速度。
门主还在一脸心疼地絮絮叨叨,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佯装嗔怒的话语。
“老东西。”伊介平静的声音打断门主的低语,他望着门主颤抖的指尖,伸手按住对方肩膀,“我不是老道士的遗物,你不必把对我师父的愧疚加在我身上。更何况,他不会怪罪你的。”
门主的动作猛地顿住,认真地看着伊介,缓缓说道,“我早就没把你当成他的遗物,你是我徒弟,也是他徒弟,仅此而已。”
新生的嫩芽,在劫后的焦土上,悄悄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