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走至窗前,窗外大雪仍不减势头,似要将整个阗安吞没。
“朕听晔儿说了,刺杀一事朕会派人好生调查,至于我交代你的,可有收获?”
“有,”萧扬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派沈回溪佯装成商人,跟濮州的商贩接触,最后在富商贾家的一位亲戚口中得知,贾孟虚在今年夏末时就已取得官府文书,在秋收后将一百斤粮食运往了益州等地。”
“就查出富商干涉粮食转运?”宣和帝眉头一拧,接过沈回溪写的那封密信。
“不止,”萧扬摇摇头,“今年,濮州及周边地区因为一场大涝而收成不足,但好在官仓的粮食尚存,还可以应付一二。再者,既然濮州本地已自顾不暇,为何又要向益州运输,益州本不缺粮,但就算少粮,也应当向苏州等地籴米,因此臣认为这粮食或许去路并不正。”
宣和帝道:“此话怎讲?”
萧扬继续道:“臣怀疑是官粮充私。”
宣和帝沉思了片刻,道:“可有证据?”
萧扬轻轻摇了摇头,道:“臣并无资格搜查官仓。”
宣和帝有些失望,但仍问道:“那你是如何得出此结论的?”
萧扬道:“因为臣怀疑向益州运输的粮食不止一百斤,沈回溪在调查中还发现,运粮食的车队数量远远大于运一百斤本应有的数量,说明其中可能有人故意捏造假数量,而至于多运出的粮食去了哪,须得深查。臣以为,大顺常年粮食转运权脱离中枢,不光是贾孟虚,或许还有其他商贾参与其中,中饱私囊,在饥荒时抬高粮价,牟取暴利。而益州粮价本就不高,若将濮州的粮食运往,那些富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粮价继续降低,势必会储粮,待价而沽,同时濮州粮价也会抬高,便是一箭双雕。”
闻言,宣和帝撑在窗棂上的手青筋暴起,似乎正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好啊,这群老狐狸,居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欺君枉法之事,甚至勾结官吏欺压百姓!简直天理不容!”
萧扬道:“皇上息怒,这些只是臣的一番猜想,不过既然已有眉目,便可顺藤摸瓜查清所有。”
“嗯,”宣和帝余怒未消,缓缓坐回龙椅上,“这几日,朝堂的事你可听闻了。”
萧扬道:“略闻一二。”
“知道为什么朕迟迟不肯同意变法吗?”宣和帝阴沉着脸。
萧扬道:“恕臣愚昧,尚不知。”
宣和帝负手望着又阴暗下来的天色,道:“裴家手握重兵,几乎在江南一手遮天,这些年他们不涉朝政,朕就愈发担忧,杯酒释兵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宣和帝缓缓绕过来,走至萧扬身前,道:“湖城四家中必然有人反对,他们盘踞在阗安城,朕却奈何不了他们,即使我有心变法,也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过不了多久就是上元,裴家一般都会派裴昭入京述职,你与裴昭交好,届时可旁敲侧击一番。”
“是。”
宣和帝轻轻拍了拍萧扬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良久才道:“既然回来了,抽空去看看你姑母吧。”
“谢皇上。”
萧扬姑母萧玉言是当今大顺的皇后,为人贤良淑德,在位十六载,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萧扬幼时经常被母亲抱去皇宫陪伴萧玉言,只是后来战火纷扬,萧扬作为外男也甚少进入禁宫,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萧扬缓慢走在回北衙的路上,揣着手似乎在苦想着什么,此番南下,他不仅是与元晔一同抚慰受灾的民众,同时他还暗中受宣和帝之命查清富商巨贾在粮食转运中营私之事,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查到贾孟虚时,线索便中断了,迟迟没有进展,仿佛有人故意阻挡一般。
可萧扬也不能将手伸得太长,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一开始放心不下沈回溪几人,想自己亲自去,可是一旦暴露,调查只会愈发艰难,萧扬只得先行收手。
只是前方道阻且长,这一战还未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