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不爱用,入了凌清子道观之后便更是闲置了下来,只是时时带在身边。
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他才会甩出长鞭。
而眼下,小鬼所说的每句话都正中他的怒点。
命格奇珍不是他所能决定之事,而外出捉妖,无论结局好坏与否,身死也好,神灭也罢,他都能接受。
而小鬼口中的娇生惯养,他幼时确实曾享受过一段时间,可随之伴生的却是无尽暗含的杀意。
夏日解渴的绿豆汤,由母妃最为信任的娘娘盛来,他不假思索一口饮尽,当天晚上便肺腑翻搅,口鼻充血。
就只那碗极小的绿豆汤,便含了足以枯骨的剧毒。
若不是母妃一步步拜见国师,恳求国师救救年幼的他,他恐怕早就没了命。
当父皇派人前去缉拿罪妃时,那位娘娘却早有预料,自行了结在自己寝宫的房梁上。
他寝宫的屋檐,深夜总是传来脚步声,琉璃瓦响动,那是守卫和来往敌人缠斗的声音。
那些敌人,
有朝廷派来的刺客,
有后宫重聘的杀手,
还有带着捕食意图的妖魅。
这些人,无一不希望他死。
若不是母妃及时请求,让父皇将自己送入凌清子道观修习,自己恐怕连活到现在的机会都没有。
小鬼所言“这般娇生惯养的模样,恐怕只是修习之人的羞耻”,纵然一听便知其意图,明显是想找回先前失去的面子。
但是他又怎么甘心,自己一路所受苦难与磨砺,被一言否决。
没了三华虚境的小鬼,妖力低微,自然不是沈灼肆的对手。
而沈灼肆之所以用鞭子抽它,一是觉得眼前小鬼确实可恨,唯恐天下不乱,再者就是因为他想让小鬼知道,就算是用自己不常用的鞭子,对付它,那也绰绰有余。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小鬼霎时没了气焰,被鞭子抽倒在地,哀声叫唤:“堂堂皇子,竟也学会趁人之危,你这毛头小子,可敢再进我虚境......与我再战......”
它迎面跌倒在地,姿势狼狈,嘴里吃了一口泥,最后“与我再战”四字咽入肚中,不甚清晰。
沈灼肆闻言大笑,手臂一扬,银鞭在空中甩出漂亮的旋,他趁势收了银鞭,让那鞭子极为自然地再次缠上他的腰间。
“这怎么能叫趁人之危,分明是见好就收。”
沈灼肆眼角上扬,见小鬼面露不甘,又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银鞭。
其中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小鬼眼看着眼角一抽,又要再次跳脚吵嚷,眼前却被骤然被一张明黄符纸挡住视线。
它的额头处贴了一张定形符,未待它反应,那符纸已经自顾焚烧,只有余灰洒落它的鼻尖。
随后它就发现自己再也动弹不了。
“别再出来惹是生非了。”
沈灼肆冲指尖吹了一口气,扬了符纸的余烬。
小鬼见行动不得,目光扫过燕千盏一行人,发出尖锐的笑,语气冷森:“我存在于这世间那么多年,你们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孟清玖看着小鬼的幼童外形,笑得眉眼弯弯。
燕千盏目光扫过小鬼眼里的阴冷,开口补充道:“或许你只是老而已。”
若没了三华虚境掩护它,这小鬼想必也只是一副空壳,没什么实力,却偏偏生出制造混乱的念头。
小鬼看向燕千盏,似乎想起什么,它攸地一笑,“我可看见你先前在枕头旁拿到的字条了,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竟愿意帮你至此。”
燕千盏自然清楚小鬼口中的小姑娘所指的是谁。
薛灵。
那个面上布满红纹的女孩,嘴角一道细长的疤,一双眼睛怯怯。
她出身贫寒,却因着文思出众,时常被教书先生赞赏。
在溯息阵中,透过李其文的记忆,燕千盏分明看见,薛灵脸上任何痕迹也没有,可为何现在会满面红纹呢?
燕千盏思绪再次拉回到那些字条,想起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
其中两张字条,
一张,在巷尾雪地,薛灵假意偷走她的银袋,实则放了字条提醒她,示意她被盯上了;
一张,在客栈枕处,薛灵提前放了字条,示意她此处危险,让她快跑。
薛灵是想指引她发现什么吗?
小鬼看着燕千盏陷入沉思的表情,嘴角上扬,得意一笑。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她帮你又怎么样呢?”
“她可真可怜啊......你也想救她吗?”
见燕千盏微微皱眉,小鬼天性中的那抹恶意再次出现,它眼珠直转,发出刺耳的笑,声音尖利:
“你救不了她,她呀......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