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哥自城外来,一色耕种忙,竟没有发现她吗?”李修缘道。
“这不曾。”卢骏面露尴尬道。
李修缘便带着卢骏一行人出城去,田间弯腰锄地的颜娇正在那里挥汗如雨。
李修缘便对着田间大喊了两声颜将军,虽然颜娇做了潭州刺史,可她骨子里并不认可自己是个潭州刺史,一心还是想着做将军,所以,颜将军三个字是她唯一的官架子也是唯一的底线。大家爱戴她还来不及,区区颜将军三个字大家都乐意喊她,也有老者逗弄她的,时不时就得喊小将军,只要是将军两字,颜娇便是笑脸相迎。
颜娇直腰回头,望向这边,忙将锄头放下,一路奔来,望着卢骏瞅了半天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得知是你做观察史,我就心里有底,卢大哥,路途遥远,一路辛苦了。”
“吆!”卢骏打趣颜娇道,“经此一役,怎么变的这么有礼貌。纵是你说两句问候话,该欠我的钱,我还给你算着利息呢。”
颜娇白他一眼,便对李修缘道:“快晌午了,诸葛先生应付不过来,你快些回去吧。我跟卢观察史唠唠。”
李修缘便辞了两人回去了,这边颜娇做了个请的动作,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卢骏见状便也坐了下来。
“你瞅我这儿忙的,没一个闲差,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这里可不比西州那混日子的。”颜娇边擦汗边从地头的包裹里取出巴掌大的甘蔗递给他道,“尝尝。”
卢骏接过还未放在嘴边,便道:“你就对我有偏见,我在西州也没混过日子啊。”
“行行行,算我眼瞎。”颜娇讨好道,“快尝尝。虽说是去年的,不过成甜着呢。”
卢骏咬了一块在嘴内嚼了嚼,立马赞不绝口道:“这实在是太甜了。”
“是吧!这是白蔗,甘蔗里最香甜的了,如今这片地种的就是这个。圣上留下的那丢丢钱,我们孤注一掷都买了这个种苗,只等着今年来个翻身仗了。潭州能否恢复到昔日的光辉,成败在此一举。卢大哥,你连年在西州,经常跟各色胡商打交道。你给想个生财的法子呗。”颜娇装作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卢骏咀嚼了几下甘蔗,任由甘蔗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少顷道:“原来你盼着我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光胡商团,其他商团我也认识不少。来时我也没少做功课,潭州这气候就适合种甘蔗做制糖业,之前被王觉搅和浑了,原先的商团都往永州、桂州等地进货。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再把他们引来方可。”
“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呀,只管种地去。”颜娇深知卢骏身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便放心将引商团之事交给他。
“小将军莫要再偷懒了。”一位阿翁站在田间,手拄锄头喊道。
“阿翁,你快过来歇歇,咱们潭州现今来了位观察史一样的没官架子,亲民的很。”边说边拉起卢骏,道,“走,体验一把去。”
午间,华珠来给众人送饭,卢骏大汗如雨的疑惑道:“这个小姑娘怎么颇有些眼熟?”
“你自认识,她就是华珠啊。”颜娇便将华珠的事又与他说了。
刚马上奔波了十日,又被颜娇拉着下了一日的地。晚间直把卢骏累趴下了,倒头就睡去,不曾用晚饭。早上还没睡醒呢,便有叽叽喳喳的孩童背书的声音,卢骏心烦归心烦,但听着一众孩童的读书声,已是满脸欣慰,好久没有这般忙碌的感觉了。
颜娇天未亮就已下地干活去了,卢骏简单吃了几口,便带着几个侍从出门,赶往岳州,商团聚集地去了。
两人各忙各的,早出晚归的鲜少见一面。直到卢骏领着一众商团来田间地头考察时,颜娇才知,卢骏将整个潭州都卖了。
“这价钱也忒低了点儿吧,你让他们再涨点不行?”颜娇气的在内厅里大闹。
“这已经是我谈到最得利的价钱了。如今兴办学堂、收留孤寡、管一日三餐,潭州府里真的没有几日银两够你霍霍了。届时,你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啊?”卢骏分析道,“现在我让出的价钱,不论是我们还是商团众人都有担风险的可能,如今将甘蔗包给他们,他们亦觉得有利可图,我们亦能解燃眉之急。自然,白蔗我是说什么也不能签给他们的。若今年收成好,我们仅靠白蔗亦能安稳过冬,说不定还有剩余支配来年开春之用。”
颜娇思前想后,终是忍下了,道:“还是你有大局观。受教了。”
潭州百姓知道此番后,更是日夜辛勤劳作。就盼着有个好收成。
转眼已到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李修缘自是知道颜娇的生辰,端午节前就问颜娇如何过法,颜娇道:“不过生辰了,现在日忙顾不上。再说,诸葛参谋给我做的新户籍上,可不是今日的生辰,若被心怀叵测之人知道了去,恐不妥。索性就不过了。”
李修缘虽同意颜娇的想法,但端午节的早晨,还是早起给颜娇煮了碗长寿面。
颜娇端着面,满脸感动,哭诉道:“谢谢,哥哥。”
颜娇劳累一天,近傍晚时分,潭州府里多了位小侍从,道:“敢问哪位是颜娇颜将军,我家主人想要见您一面。”
颜娇纳闷,道:“你家主人谁啊?”
“颜将军随我去,自知。”那小侍从道。
众人自是不许她去,颜娇哪是怕事的人,心下想着最好是元仁载,定要叫他死在潭州,遂不听众人劝阻,执意换了明光甲又拿了长刀而去。李修缘放心不下,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骑马而去,潭州与岳州相邻,其中有一片湖,名曰:洞庭湖。
小侍从接过颜娇的马缰绳,道:“我家主人在那只游船上等着将军呢。将军快去吧。”
颜娇更是狐疑,若是元仁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来他府衙不就行了。难道不是元仁载?莫不是褚荣武?来招我回军营?
颜娇思及此,一脸笑意的上前,船中却传来百里書的嗓音,道:“小九儿来了吧?”
听闻不是褚荣武,颜娇有一瞬的失望,但想着百里書怎么会来这里?便一个箭步冲入游船,喜不自胜,道:“叔叔?怎么来潭州了?你不是不可以擅离封地吗?”
“怎么?我来你不高兴?”百里書坐在案前,案上已摆满了吃食。
“怎么会?我只是太惊讶了。”颜娇放下长刀,顺道脱去了明光甲,坐下来与百里書对坐。
“我来自是贺你生辰。路上偶感风寒耽搁了几日,若不然,今早便能见着你。”百里書为颜娇倒了一杯酒,“尝尝,今年新酿的杏花酒。”
颜娇接过喝下肚,道:“谢谢叔叔挂心了。叔叔风寒可曾好?”
“嗯,已痊愈。”百里書自喝一杯。
“以后可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为了区区一个生辰再连累了你可如何是好?”
百里書笑的温和,道:“不妨事。这个生辰我必须得亲自来送生辰礼。”说着将怀里的一个素白手帕掏了出来递于颜娇。
颜娇接过,不明所以的打开,乃是一串白玉念珠。颜娇不敢相信的将它捧在手间摩挲,至此已是满脸泪痕,双手合在嘴边,念叨阿弥陀佛。
百里書说过会帮颜娇讨回来,竟当真为其寻了回来。
“叔叔。”颜娇趴在百里書怀里就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叔叔寻它回来不容易吧?”
“过程是曲折了些,好在是寻回来了。你可开心!”百里書抚慰着颜娇道。
颜娇抽抽噎噎的道:“自是开心。这是阿爷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了。想当初我逃亡北上,路有强盗非要夺了去,我死咬住强盗的手,鲜血淋漓差点儿被他们打死,辛亏遇见了你,将我救起。带我回府,教我管我顾我。叔叔,小九儿真是三生有幸得遇叔叔。大仇得报,虽死也无憾了。”
“呸呸呸,今日是你生辰,何苦再提那些,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看你连日为了潭州,都晒成了个黑炭球了。操劳一日,快吃些饭菜吧。”百里書哄道。
颜娇便乖乖的吃饭喝酒,酒过三巡,已是有醉意,便借着醉酒,嘟着小嘴埋怨委屈道:“叔叔不日娶妻,一年半载便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们一家共享天伦之乐,叔叔可还能记起孤苦无依的小九儿吗?”
百里書揽过颜娇的肩膀,将醉酒的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叔叔知你自小没有安全感,你怕叔叔有了家室就冷落了你,小九儿,你可知,叔叔的偏爱自始至终唯有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