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身体好些了吗?”
蒂莫西哼笑:“没说得那么严重。”
沢田纲吉点点头,帮蒂莫西倒茶。
“纲吉君,如果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会不会做得更好。”
倒茶的手一抖,几滴热液飞溅,粘到沢田纲吉的手背。
他说,“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今年才五岁诶。”
蒂莫西又笑了,但这次染了古怪的苦涩滋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老人把男孩溅到水的手举到身前,真丝手绢绕圈打结,轻轻地拍了拍。
“你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为了彭格列你付出了自己的童年,这是我们大人的无能。”
“所以我也一直在想,该怎样才能补偿你——不过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几次见面下来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赞匝斯是我的儿子,可他并不幸福。”
“但您能让其他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幸福得自己创造不是吗?”
“是,是。你能这么想是我的荣幸,这句话放在过去是事实,现在和未来却不能是了,我想我是老了,或者说,这个世界太新了,我们过去的手段对于现在的普通人来说有些脱轨了。”
沢田纲吉歪了歪头,不解问,“您是觉得恩利柯不能胜任教父一位吗?”
“恩利柯是我的外甥,我看着他和他的兄弟们长大,也算是我的儿子了,他勇敢、仗义、果断,机敏,但他不够冷静,不够仁慈,彭格列的斗士太多了,太多了。”
沢田纲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看着老人的眼睛,“所以您一开始定下的继承人是菲戴利柯,是吗。”
对于男孩的肯定语气蒂莫西有些意外,他欣慰地又剥起橘子,“是啊,你看得比太多人清楚了,我把菲戴利柯当做下一任的接班人,这是不假,他虽然年纪尚小,但足够优秀,我把马希摩送到美国陪他读书,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健康成长,去一去他的天真傲气。可上帝喜欢捉弄命运,这谁也想不到,可能是天意吧。”
蒂莫西脸上看起来苍老不少,但完全没有伤感,他只是用眉毛压住锐利的双眼,掩盖其中的锋芒。
蒂莫西一定想得到,在他心中的天平偏移的那刻起,势必有菲戴利柯被杀害的可能闪过他的脑海。
“您觉得赞匝斯如何呢?”
蒂莫西瞟一眼男孩,苦笑道:“赞匝斯的杀气过重,他太在意他自己了,他从未被击败,也不屑于去理解土地里的蚂蚁们是怎么想的,子不教父之过,这是我的错。”
聊到这里言下之意已经只差一层纸就能捅破了,但沢田纲吉并不想按照蒂莫西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他舔了舔嘴唇,主动揭开伤疤,“我一直以为我弑母的名头已经在彭格列内部传开了。”
意大利人最重家庭,一个弑母的非本地人无疑会被众人排挤,沢田纲吉这两个月接收到太多的议论和审视,每一个在派对和聚餐中向他搭讪的孩子都带着不言而喻的目的。
蒂莫西低沉了一瞬,他回答之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这甚至没有你的精神状况要糟糕——我想我们真抱歉,家光的错误不应该由你来承担,更何况现在他对你的态度只会把关系越变越糟——哦,我没资格说他。”
蒂莫西自嘲完品了口茶,继续说道:“可能这真是上帝的指示吧,在去年我到你们家拜访,你可能没印象了。
当时你的手指冒出了火焰,那是彭格列的大空之焰,大家都吓了一跳。有天赋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我希望你爸爸把你接到西西里来,接受正统的指导,可你爸爸就是不同意。
他一直把彭格列当做自己的家,但那次他确确实实做了回为儿子考虑人生的父亲。”
蒂莫西的目光飘远,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悲剧发生之前,所有的决定都不能说是错,命运的分叉路就在那,谁也说不准选择哪一条路就能万事如意,做父亲的只能向上天许愿,自己的孩子不要走自己走过的路,那太辛苦。
可惜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