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吉尔第一次见到沢田纲吉时,就记住了那双棕鹿眼。
在隐蔽的公馆里,一场小型的家族派对。
他记得日子是礼拜天,夜空擦得发亮。他躲在摆放香槟塔的餐桌后吃大人们没空搭理的甜点,不远的露台请了乐队演奏西西里激情澎湃的传统舞曲,人们在大厅中央跳舞,嘈杂作一团。
“巴吉尔,沢田大人喊你过去。”
当时他的唇角还沾着巧克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侍从拉到了偏厅,深红短绒沙发坐着教父蒂莫西,以他为中心,散落着他最忠诚的七个干部,几个他还念不清头衔的大人物。
巴吉尔站在门口,他不敢进入那个有无形气压包裹的房间,尽管每一个人都露出轻松的笑脸,觥筹交错中依旧带着说不清的紧迫感。
他远远看见了沢田家光,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什么叫福祸相依,他只知道自己即将要接受一种使命,一种成年人中潜规则式的任命。
他期待又紧张,他被身后的侍从推入成年人的名利场,男人女人们克制且和谐的笑声像小夜曲,他跑向沢田家光,像一只归巢的雏鸟,越飞越快。冥冥之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他想这应该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他朝经过的每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成员问好,他的个子才够到大人的腰,就迫不及待奔向自己的命运。
巴吉尔走到了权力的中心,他一板一眼地喊,“晚上好,教父…”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亲吻蒂莫西的手背,而大人们看着他哄然大笑。
他脸红退到沢田家光的身后,如过去一般牵住男人的手。
一股寒意顿时冒上脊背,他挺直腰板希望不被看穿自己无缘由的恐惧,同时寻找那股湿冷的视线。
直到他与沢田纲吉四目相对。
“这是我的儿子,沢田纲吉。”他听见沢田家光说。
沢田纲吉就站在蒂莫西的身边,浅浅微笑,朝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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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吉尔突然由衷地感谢命运。
他忘记了礼仪,忘记沢田家光,忘记了教父,他绝非蠢笨之人,但在沢田纲吉向他微笑的那一瞬间,巴吉尔的心脏像唇角的巧克力,于六月的热气中融化。
“纲吉……”他听见老教父评价自己,“巴吉尔值得家族的信赖。”
沢田纲吉会和自己一起玩吗?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知道自己光是注视就让人可以忍不住偏袒他向他靠近吗?
巴吉尔胡思乱想,他过去简单的世界被一个名为沢田纲吉的人搅拌成泥,富有的泥土里埋下一颗忠诚的心,从那一刻开始,巴吉尔的心被分成了左和右,心脏的右边是沢田家光,而心脏的左边是沢田纲吉。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随着沢田纲吉伸出的手颤栗,他的耳朵被沢田纲吉的声音牢牢抓住。
沢田纲吉说,“我们去玩吧!”于是周围的西装裙摆就变成橄榄树,土耳其地毯变成了毛茸茸的草地,巴吉尔跟在沢田纲吉的身后,手牵手,他们穿过了大门,往真正的乐园跑去。
“纲吉!巴吉尔!”
巴吉尔从朦胧的幻梦中清醒,他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四人,手工定制西装,油光发亮的皮鞋,一丝不苟的发型。
嘴比脑子快的他连忙问好,“恩利柯少爷,马希摩少爷,菲戴利柯少爷还有…赞匝斯少爷,晚上好。”
“刚刚你跑哪去了?”恩利柯高举酒杯问,另一只手撑着马希摩的肩膀,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
“我带沢田少爷出来走走,这是教父的意思。”
“哦、哦……”
沢田纲吉似乎只认识马希摩,但他也随声问候,恩利柯大少爷喝多了酒,马提尼泛着苦味从他嘟嘟囔囔的嘴里飘出来。
巴吉尔偷偷告诉沢田纲吉,恩利柯少爷估计是找哪个女孩单独跳舞了。
“他的身上有女式香水的味道。”巴吉尔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恩利柯。
“柠檬,柑橘,还有百合花的味道。”
沢田纲吉微微睁大了眼,圆圆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彭格列酒庄满山遍野的葡萄。
沢田纲吉说:“你的嗅觉像狗狗一样灵敏。”
一句简单的话让巴吉尔的耳朵烫得发麻。
“是、很多人都说我有个好鼻子,你知道吗?刚刚马希摩少爷身上是巧克力和烟卷的味道,他还开了枪,赞匝斯少爷也是,据我所知,他们俩应该是早上和大人们去打猎了——哦,对了,你还知道吗?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你知道你是什么味道的吗?”
他絮絮叨叨的话在沢田纲吉的注视下变得艰难。最后他舔了舔嘴唇,期盼男孩能不让自己的话落到地上。
“我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沢田纲吉的睫毛扇呀扇,短而翘的眼睫在暖黄的灯光中投下一截沼泽地。巴吉尔从来没有这么快速地喜欢上一个人,甚至想要把自己的心也剜出来给他,让这个男孩能为他停留哪怕一秒的目光都如蜜糖般美好。
巴吉尔又一次舔唇,他有些燥热地说,“苹果花和狮子的味道。”
沢田纲吉皱着眉笑了,“那不是狮子,只是一条狗而已。”
巴吉尔愣了愣,一个人怎么可以露出这么奇怪的笑,他不明白,刚想出声,问问对方还好吗?在大人边上吃完一碟蛋糕的菲戴利柯小少爷,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