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抱怨归抱怨,龚季孝还是迅速将淮王的意思传达下去,很快,整个王府就动了起来,寂静的清晨染上一片喧闹。
淮王身着翻领窄袖的斑斓锦袍,腰系镶金革带,脚跨大宛名马,在旷野中纵情飞驰。随他而来的家将也早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纷纷散开,钻入林子、长草中,一手挥动马鞭,口中啧啧有声,将野兽驱赶出来,自己却不动手去打。
淮王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射翻了一头青狼。那狼悲嘶一声,似乎也察觉到危险近在咫尺,顾不上剧痛的后腿,三条腿拼命扑腾,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淮王见猎物仍有逃窜之力,双臂一开,将长弓拉得有如满月一般。随即手指一松,又是一只箭羽飞出,“嗖”地自青狼后颈没入,血淋淋的箭头从咽喉刺出,青狼腿脚蹬了几下,就此气绝不动了。
龚季孝眼疾手快,纵马奔到青狼近前,一弯腰一探手将狼尸捡起,随后勒住坐骑,在马上半直起身子,高举起手中那近四尺长的狼尸,宣示给众人。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王爷千岁!”随行的管家仆役、家将兵丁哪里会不懂他们这位主子的喜好,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若在平时,淮王见众人如此凑趣,定会喜笑颜开,说不准还有赏赐。然而今日,龚季孝却敏锐察觉到,自己的主子似乎有点不一样,听了这齐声的恭维,只是略微摆手,示意知道了。
淮王眉头微皱一双眼睛不住地在树林、草丛乃至田间转悠,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王爷?”龚季孝试探着喊了一声。
“去。”果然淮王向前一指,吩咐道:“再去赶赶,看有没有什么狐狸一类的。”
龚季孝应声而去,一大群人又“呼啦”行动起来,他们跑着跑着,发觉天色渐渐暗沉,龚季孝抬头瞧了一眼,不知何时,天上飘来了不少乌云,它们从四面往这儿聚拢,将日光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怕是要下雨。
龚季孝这个念头刚起不久,一阵风卷地而起,片刻后,四周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水声,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四周暗淡如同夜晚。
龚季孝没想到这场雨落得这么大、这么急,慌忙拨马与众人拨马回走。等到见着了淮王,倒是有仆役带着雨伞,给他撑在头顶,然而风大雨大,无数水珠给大风裹挟着四处乱飞。这雨可不管谁身份贵重、地位尊崇,噼噼啪啪直往伞下钻。
龚季孝只觉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身上虽然早一片湿淋,此时却另有种背脊发寒的感觉。他偷瞧了一眼淮王的脸色,双脚蹬住马鞍,在马上站起身来,于雨幕中四处张望。忽然,前方有个高出一大截的建筑引起了他的注意。
龚季孝辨认片刻,心中一喜,赶忙低着头凑到淮王面前:“王爷,前面有咱们一个磨坊,不如先去那里避避,等雨头小了,再定行止。”
他看出淮王今天突发奇想,赶着出门打猎,似乎是心里有所期待。是以不敢说等雨停下打道回府这类话语。
淮王身上给雨打湿了不少,正好生气闷,听龚季孝说起磨坊,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面上阴晴变幻了一瞬,最终还是虎着个脸,将手中马鞭重重往地上一顿:“走吧!”
全然暴露在雨中的家将兵丁都暗松一口气,有几个人当先打马,冲到前头,要先到达磨坊,将那里打扫一番,这才好请王爷纡尊降贵,进到里面暂时躲避大雨。剩余的人则将淮王团团围在中间,一面警戒,一面向着磨坊方向挪去。
到了磨坊,龚季孝见锁头已被众人砸开,先到的人把里面粗粗打扫了一番,但相较王爷的身份,仍然显得肮脏简陋。他眉头皱了皱,将腰伏得更低,躬身请大王大驾入内。
好在淮王没说什么,随手将马鞭丢到一旁的家将手中,迈步进了磨坊。
那磨房中堆了一些还未来得及运出的面粉,加上水车、磨盘占地不小,留下能给众人容身的空间并不宽裕。淮王也不可能和那些个管家仆役、家将兵丁们挤在一处,因此自顾自在里面躲避,由龚季孝和另一个护卫伺候。
剩下的人,只有将双手举在头顶,仍然在外面淋着。这磨坊外本搭了两个草棚、平时用来堆积杂物。然而淮王给李县令参了一本之后,为了撇清罪责,匆匆关了磨坊。这地方有一段时间没有修葺,草棚已然破损,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聊胜于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