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皱了皱眉,道:“都有。”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因为之前听说你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又有人从中混淆,便有些格外在意……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我当时就说了嘛,我爹要去寻个这样的替身,那岂不是要找翻天了?”云昭昭答道,见他对前面半句话闭口不谈,突然玩心大起,揶揄道,“那侯爷大半夜地闯入永麟殿,又该怎么解释呢?”
她笑得狡黠,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凤眼微微眯起,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狐狸一样,明明生着坏心,却又让人生不出讨厌之意。
还从未有人拿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周徵喉咙干涩,有些恼怒地反问道,“既如此,贵妃大半夜的跟人闯入诏狱,是否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你!”云昭昭没想到他会提这一茬,只能自认理亏,心下劝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但还是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周徵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下,如同池水上被风轻轻揉皱的褶子,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他客气地抱拳道:“天已经亮了,臣既已将贵妃娘娘平安送回朝阳殿,那便该告辞了。”
说着他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云昭昭想起重要的事,忙不迭地叫住他,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他的身边,从怀中摸出那个精致的白玉小罐,递至他面前。
“……这是?”
“这是非常难得的羊脂玉容膏。”云昭昭一边解释,一边将盖子打开,一阵软绵绵、甜腻腻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周徵闻着这味道,不由眉头一紧。
云昭昭道:“此药早晚两次,涂在你额头的伤口上,是止血淡化疤痕的,效果极好。这是郭院判之前在江湖行医多年所获的秘方,里面的药据说极为珍惜难寻,整个云府至今也只得了这一罐。”
说着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出于好心,挖了一点出来,踮起脚尖,想要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你干什么?!”周徵被她的动作惊得身体一震,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云昭昭这下才发现自己的失礼。
她方才盯着他看时,注意到他额头的伤口,她是真心惋惜这么标志英俊的一张脸,将来要是因为这伤口留下的疤而毁了,那得多可惜啊,就像是原本莹润无瑕的白壁上被摔出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似的,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想要为他涂药了。
虽说她来自现代,没有古人在男女一事上那么忌讳,但一想到如今她的身份是赵昶的贵妃,而周徵是他的臣子,也觉得自己方才那动作有些不妥。
她紧张地将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收回,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背在了身后。
周徵郑重其事地说:“娘娘,此物应是女子用的,臣身为男子,留些疤痕倒也算不得什么,请收回吧,若无事,臣便告辞了。”
“诶,等等!”云昭昭叫住他,将羊脂玉容膏强行塞进他手中,故意打趣道,“侯爷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连陛下与太后的赐婚都当面回绝了,如今这张脸要是毁了,还怎么去追心上人呐!”
“我没……”周徵本想说自己没有,但想想若是传出去,免不得惹赵昶不快,便只好接下,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再一抬眼,他瞧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像极了天边粉色云霞里最温柔最娇艳的那一抹,只觉得喉咙有些干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燥热,眼睛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想往别处看去,却又总是忍不住注意到眼前的丽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云昭昭的发间。
乌亮如云的发髻间,简单地点缀着一对金嵌珍珠宝石圆花,斜斜地插着那支太后赠送的玫瑰金簪。
他的目光徘徊在那只簪子上。
“怎么了?”云昭昭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问道。
“此物贵妃是从何处得来?”周徵问。
云昭昭没想到他竟会关注这根簪子的来历,答道:“这是我入宫第二天去谒见太后时,她老人家赏给我的,好像……说是她的一位朋友送她的。”
她说着将其从头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把玩,想到之前她不识货当掉的那支,便十分可惜。
“哎,我之前也有一支,跟这支是一对,还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撞见了你,害我入了宫,不然那一支早就被我赎回来了。”云昭昭忍不住抱怨道。如今她一直未得到出宫的机会,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簪子有没有别人看中了买走。
周徵问:“那你手上那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云昭昭哪里会知道,毕竟那是原身的东西,只能假装糊涂地摇摇头说:“忘了,可能是谁送的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云昭昭对他这么关心这根簪子心中存疑,但也没再问下去。因为她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之所以赶着将这珍贵的羊脂玉容膏送给周徵,除了想让他答应帮自己一同调查真相外,她还对逐月的死有些挂怀。
她看着那扇被锦衣卫贴上了封条的门,说道:“侯爷既然收了我这药膏,可否让我进去看看逐月的房间。”
她见周徵的目光中带着探究之色,又笑了笑,声音虚弱地解释道:“逐月好歹与我主仆一场,她虽为人不怎么样,还犯了事,但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她若留下了什么东西,我也好替她收着。”
她一提,周徵又想起了下午时对汀雪的审讯。他盯着那扇黑色的木门,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
他亲手撕掉了前一天燕二按他的吩咐贴上去的封条,又撬开那生锈的铜锁,一把推开木门。
一股潮湿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逐月栓绳自尽的那根房梁下,还放着她曾经踩过的椅子。
但斯人已逝,只有桌上那些她拼尽一生的善良与尊严换来的金镯子、金链子还有金簪子,在昏暗的室内依旧熠熠生辉。
云昭昭环视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因为之前锦衣卫赶到的及时,所以逐月这屋子明显还保留着她生前的原样,没被动过,也没被偷过。她小心地关上了门准备开始搜查。
·
昭阳殿后殿的小径上,流霜忐忑地离开了逐月住处所在的小院。
她的心情极其复杂。
因为好奇,她刚才一路跟在云昭昭身后,想看看她究竟要将这来之不易的羊脂玉容膏送给何人,却没想到等在那里的,竟然是武安侯!
而且,当她看见云昭昭将昨夜穿的那身锦衣卫制服还给他时,更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她想不明白昨日守在逐月房外的那两名锦衣卫为何只只身着单衣,但她可以确定的是:
明显昨晚小姐的彻夜未归与武安侯有关,而且,小姐能离开昭阳殿,亲自前往诏狱,一定也是有武安侯从中安排。
但小姐与武安侯,不是一向针锋相对,话不投机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的?
流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能一面想一面躲在门口悄悄地观察着,直到她见到周徵喝退了两名下属,然后在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云昭昭想要为他涂抹药膏,脸上甚至绯红一片,还摘下了头上的发簪……
这般娇俏的小女儿情态,让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不是一向痴心于陛下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难道因为武安侯是陛下的亲信,接近武安侯也是讨好陛下的一环?
然而下一秒,云昭昭就与周徵一同进了逐月的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流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武安侯如今尚未娶亲,身边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女人,比后宫三千、雨露均沾的陛下看着靠谱多了,但小姐已是贵妃,是陛下的女人,而侯爷又是陛下身边的亲信,若是两人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