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被……受伤?”
他似乎有所顾忌,于是将那快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又吞了回去。
唐棠勾起嘴角嘲笑他:“看来绣衣使只是听起来威风,最后还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们一家子囚禁起来,我又怎会想着逃跑?毕竟你宋大人可是代表着天子的意思,如果你以礼相待,我们又怎会不配合?”唐棠一番诡辩,将宋玉韫说得哑口无言。
“巧舌如簧。”他评价道。
“谢谢你的夸奖。”
可惜又不是开庭,嘴皮子再厉害也没用。
被人绑着,深感无力的唐棠话音一转:“而且昨晚如果不是我好心,找人给你送医,说不定你早就被仇家找上,或者死在街头了,哪还找得到我?”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唐棠盖棺定论。
宋玉韫被她气笑了,决定不再跟她扯皮,直言道:“昨天凤阙卫已经查到了你的行踪,他们一直守着客栈等你现身。”
“要不是我倾尽全力将他们逼退,恐怕唐小姐你已经要去见阎王了。”
见唐棠似乎有些动容,宋玉韫接着说道:“他们的援兵很快就会赶来,我再问你一次,走是不走?”
见唐棠毫不犹豫地点头,宋玉韫才呼出口气:原来这么简单?看来跟这女人说话就得直来直去,少绕弯子。
唐棠则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
“你放开我,我自己跳窗。”
“你保证不再使诈?”
宋玉韫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提防什么阴险小人。
“大人,臣妾冤枉啊!”唐棠大呼冤枉。
见宋玉韫一脸疑惑,唐棠尴尬地咳了一声,表示自己再也不瞎玩梗了。
最后,宋玉韫在她再三发誓下,还是同意了给她解绑。
“把包裹还给我呗,里面都是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你也不嫌害臊?”唐棠伸手欲拿。
宋玉韫却无情地将那破破烂烂的包袱直接往胸前一挎。
配着精致的黑袍,显得有些滑稽。
见他这么谨慎,唐棠只好作罢。
·
郊外。
“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唐棠疑神疑鬼地问道。
“这里荒郊野岭,人迹罕至,如果真在此处发生打斗,那岂不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跟着宋玉韫出了林州城后,两人便加快脚程往城郊后面的山里钻去。
宋玉韫被唐棠叨叨了一路,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你独自出逃的时候不怕,怎么现在才来担心?”
见唐棠终于住嘴,宋玉韫率先攀上山岩。
他站稳后,便回身将手递给唐棠。
唐棠挑眉:“看不起我?我也是会攀岩的。”
说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巨石。
虽然有些不太熟练,蹭了一肚子土灰,但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攀上了石顶。
唐棠脱力地倒在石头上,不明白为什么宋玉韫要带她走这样险峻的山路,又攀过好几座石山。
天都快黑了,这样走,要何时才能到京城?
等她喘匀气后一抬头,就见在落日的余晖下,一座破烂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寺庙门前有两座石狮,地上新叶覆着旧叶,一阵风刮过,将它们卷成了一团。
很快,边上的大树又摇曳着落下好些,还顺着风一路吹到了唐棠身上。
她抓起一片长长的叶子,有些好奇地问宋玉韫:“这是哪里?”
他不答,只是眼神看起来有些怀念。
见他不欲多说,唐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独自走进破败的寺庙里。
穿过斑驳的朱漆门,行至大殿,便见外表破烂的寺庙,内里也是残败不堪。
地上的青砖已经出现裂纹,两旁的罗汉睡得东倒西歪,殿中央的高大神像,也只剩下半张面孔。
神像前本应放置香案的地方,只剩下一地碎木。铜炉则落在一旁,斜斜倒着,积着半碗雨水,里面还依稀可见像枯叶般蜷缩着的飞蛾尸体。
唐棠走过神像,跨过铜炉,来到墙边。
墙上的经文已经被时光洗得透明,缥缈的仙人也因为褪色而变得斑驳,唯有从那保留完好的青绿色中,才窥得见这座庙宇曾经的辉煌。
唐棠看得入神,直到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她吹得瑟瑟发抖。
她才回过神来,便见一枚几近风化的佛珠随着风的脚步,骨碌碌滚至脚下。
唐棠弯腰拾起。
“那是慧觉大师的佛珠。”宋玉韫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垂眸看向珠子:“珠上的经文也是他亲手刻下。”
“看来你很熟悉这里嘛。”唐棠将佛珠放进他的手心里,转身问道:“说吧,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等人。”
“等人?”唐棠皱眉不解。
既然被太后的凤阙卫追杀?那不是应该立刻回京找皇帝吗?
宋玉韫知道她的疑惑,难得主动解答:“之前在客栈与凤阙卫交手时,我让一个下属扮成了女子的模样躲在绣衣使里,对面的人以为那是你,所以出动了全部人马去追。”
“而我则留在附近等你回来。”
唐棠心念一动:“所以,你来这里,是要等你的下属?”
宋玉韫眼皮耷拉着,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奈:“你说呢?”
唐棠嘴上不饶人,大眼睛里却透着笑意:“我还以为你们绣衣使都是些铁血冷酷的杀手呢。”
“你在想什么?”宋玉韫也觉得她的说法好笑。
毕竟,绣衣使很像她所熟知的东厂,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巩固皇权,监视百官,因此他们的身影遍布全国各地。
除了中央直属的绣衣将军、绣衣中郎将、绣衣都尉外,余下的皆是绣衣使者。
民间不懂绣衣内部的职衔,因此只要见到身着黑色绣衣、腰间配刀的官差,便统一将他们称为绣衣使者。
使者们名义上属于御史台,但实际上独立受命于皇帝,因此获得了超越监察和司法的权力,在民间也被妖魔化成了杀人不眨眼、手段极其残忍、滥用酷刑的形象。
“实际上,绣衣使只对百官有监察权,对于百姓间的事务根本无权过问,更别说随意杀人。只是绣衣同时兼有平定叛乱,清理逆鳞军的职责,这才闹得百姓们惧怕不已。”
唐棠却持有不同意见:“可能绣衣使设立之初确实是为了监察百官,但谁又能保证今后的发展?”
“既然绣衣使拥有令百官惧怕的权力,那操纵百官插手其他事务,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宋玉韫轻笑,似乎认为她的想法过于杞人忧天:“绣衣将军受皇帝制约,又怎敢僭越?”
“你又怎知他不敢?”唐棠歪头,眼神凛冽地盯着他,似乎猜透了他的身份,在笑话他的自以为是。
宋玉韫和她四目相接,见她眸光深深,眼里似乎总有种说不清的笑意,没忍住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