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兴男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随口一提,促成此行突生怎样的变故。
谢安离开后,司马兴男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兴男猛地回头,桓云从树荫后堂堂正正的走出来,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偷听他人谈话的羞耻,态度极端敷衍但对她行礼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殿下,在下实在无意,只是赶路回来疲劳至极,本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谁知道在灵堂跪了半日又晕厥过去,娘亲只好将我送回自己的院中,我与大哥的院子只隔了这片竹子,方才感觉好多了,正打算回去就听到了谢公子与殿下的交谈。”
司马兴男不由自主地打量他,他说的倒是恭敬,但他的神色颇不屑,冷冷的眼神让她颇不自在。
司马兴男眸光一敛,一皱眉:“是吗?那还真是一个巧字。”
桓云不知是真没听出话中的意思,还是装作没有听到话中的意思,神态自若,语气也毫无波澜:“既然听到了,对于殿下的回答,在下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并不等司马兴男拒绝,忙继续道:“人生之不如意七八,若不如意就听之任之,那便没有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像谢公子的出身,在下可不信性情淡薄,再说他与我们桓家并无交情,来此的目的也不单纯。”
司马兴男听他辩解完,才微微挑起唇角,似是赞许,目光却是冷的:“与你们桓家有没有交情本宫不知道,可本宫还听过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万般皆有缘,半点强求不得。”
她说得淡然,显然是针对他说的,桓云胸口一窒,一时也不敢断定这位公主与他大哥的关系是否与外界猜测的不和,悻悻的闭了嘴。
见桓云不再开口,司马兴男一眼都不想再呆着这儿,随即淡声道:“一路行来,本宫颇累了,你若还有其他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完,也不等桓云行礼,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园子。
待司马兴男的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拐角处,桓云才收回目光,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只不过那双眼睛泛着冰冷的情绪,任谁看了都能猜到他怕是恼羞成怒了。
桓云的确是怒了,他对这位南康公主右耳闻,性情高傲,是被庾家逼着嫁给了桓温,大婚那日,他偷偷去观礼也听到她在院中大声斥责,成婚后也从未来桓家老宅,他不得不断定桓温并不讨这位公主的欢心。
但他不过稍稍试探,谢安与桓家的确没有交情,但谢安与桓温却是少年旧有,曾经借助在桓家数月,祖母待谢安不错,他来祭拜也合情,自己真真假假的提了一嘴,竟惹得司马兴男一脸怒气,难道他又猜错了!
他与桓温是兄弟,但桓温处处都压他一头,明明他更出类拔萃,就因为桓温担了长子的名头,桓家的一切都成了他的,他这个弟弟岂能甘心!本以为终于有位不对付的公主触一触桓温的眉头,可今日才发现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终于勃然大怒,他蓦地转过身,英挺的面容神情森冷。
待桓云走远,那片竹林又飒飒作响,转而走出一位妇人,她望着桓云离开的方向半响,长叹一声:“夫君啊,若你真的在天之灵,千万保佑老二不可犯糊涂啊。”
这妇人一身白,脸色憔悴,正是桓温他们的母亲孔氏。
桓温的园子并不大,园中花木寥寥,半点没有金城府邸的景致,司马兴男抬眸望去,心中闪过不快,她这个堂堂驸马的园子,真是令她难堪,难堪到她都没有推门进去,只身一人坐在园中的石凳上等桓温。
桓温忙到过了晌午,听说司马兴男没有用膳,寻了个空隙,谁知一进园子就看到了她,也不知坐在那里多久了,连发髻上落了片竹叶都不知道。
桓温的脚步声很神奇,若是不想令司马兴男察觉,那一定悄无声息到连梁上的猫都不会察觉,若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那只需要一步的声响就会令她循声望过来。
所以司马兴男立刻察觉到有人,看清来人是桓温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他身后望去,见只有他一人,竟然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才皱眉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桓温不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推到司马兴男面前道:“这里的厨子比不得建康的厨子,看看有没有可口的?”
说完见司马兴男眸子都不抬,这幅兴致缺缺的模样桓温真是清楚不过了,她这是遇到闹心事了,而且还非常棘手,于是他撩袍坐到司马兴男对面,立刻快刀斩乱麻:“谢安那厮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明日我就赶他离开。”
司马兴男瞥见桓温的官靴,知道他又打算促膝长谈,她只好抬头撇撇嘴:“与谢公子无关,”说着指了指园子外的竹林:“我遇见你二弟了,在那儿。”
建康本就世家林立,衣冠南渡而来的大族立足艰难,更何况是不值一提的桓家,桓家势单力薄,只靠桓彝一人在朝中苦苦经营,他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尤其是长子桓温和次子桓云,两人的才华相较,次子桓云更略胜一筹。
直至桓彝战死,接手桓彝身前一切的却是桓温,内情无人谈及,司马兴男也未深究,可如今看来远非如此平静,桓云心中并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