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当年若肯听话,何至于落得战死沙场?”沙哑男声像钝刀,“九阍大人给过他机会,特意扣发增援军令就是让他别不识好歹,谁想那厮竟用残兵破城。既如此死心眼,那就别怨我们用其他手段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六年前的血色漫上眼帘。那日夏翊出征前说“定会在你及笄之前赶回”,可等来的却是染血战甲,和朝廷一纸抄家文书。
另一个尖细声音笑道,“没有背景的将军,死了也没人追究。”
春棠刚想抬腿踹门,却被人从后捂住口鼻,狐裘兜头罩下,将她拖进暗室。
“莫要在我的地界闹事。”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春棠闻到熟悉的苦香。
“放开!”她狠狠咬住钱七郎虎口,“他们害死了夏叔!”
血珠顺着玉白手指滴落,钱七郎却纹丝不动。直到外间重归寂静,他才松手冷笑:“冲出去能怎样?让人把你剁了喂狗,再把你家老婆子也杀了?”
他捏住穿春棠的下颌,拇指抹过咬出血的唇瓣:“三年前陈记粮铺怎么垮你忘了?或者说,六年前江都府衙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小春棠,你吃了那么多次亏怎么还没学乖呢?”
春棠盯着钱七郎,“你早知道了?”
“我钱某要将一个人放在身边,怎么可能不摸清她的底细呢。”钱七郎抽出帕子擦了擦染血的手,望了眼脸涨得通红的春棠,道:“野猫爪子也该修修了。”
暗室的羊角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春棠望着钱七郎虎口的牙印,沉声道,“你既知道我的过去,就知道我不可能一心为你卖命的。将我留在你身边,图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报落英阁的告密之恩?”
“救命恩人的牙印确实格外深些。”钱七郎嬉笑晃着虎口伤痕,“我还有一件事没查清楚,当初拦截我的轿撵时的小乞儿又是谁,那时的你还没成为’春棠’?”
春棠下唇咬得泛白,却迟迟没有应话。
“救命之恩钱某记着,但夏翊的案子——”钱七郎托起她下巴,“背后是连钱家难以撼不动的人物,我何必为一个藏头露尾之人蹚这种浑水,你说对吗?”
“云荒村,白雪霁。”
那一夜,春棠第一次坦白了自己在云荒村的经历,包括杀死那道士廖顺的事情。她知道,凭借钱七郎的势力,要杀她就跟捏死蚂蚁一般容易,不至于那这种事情威胁他。
她唯一隐瞒的点就只有薛桧之,那样干净的人,不该为她染上“共犯”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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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三小年夜,澧棠阁地室的青铜灯树映着满墙密函。
钱七郎执笔在书册上勾画,“查清楚了?”
黑暗处走出一道人影,“上月户部扣了三十六船香米,说是充作北疆军粮,实则半数进了九阍门下的私仓。”
钱七郎发出一身冷哼,“阿竹,你猜这事,官家又知不知道呢?”
墨竹向前,递上一个木匣子,“您要的东西在里面了。”
“好,就去看下那野猫值不值得帮。”钱七郎抽出里面的文书,笑着大步朝外跨去。
更鼓刚敲过三响,春棠就被钱七郎拎着后领提溜起来。
“东家饶命!”
昨夜核对完最后一批酒楼账目的她,眼皮还跟粘着似的,如梦初醒的第一反应就是钱七郎要对付她。
可这也不怪春棠,那日绮罗坊钱七郎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想保住你的小命,日后行事莫要越过我,说话也不得欺瞒我。”
可即便除了薛绘之的事,春棠干的偷鸡摸狗的事岂止一两件,哪知会有什么触到了这大爷的逆鳞。再加上这段事件,钱七郎不像往日一样总来撩拨她,突然的深夜提溜谁不怕。
钱七郎敲了一下她的头,“没惦记你的小命。”
春棠打着哈欠被塞进马车,抱怨道:“东家,鸡都没叫呢………”话音未落,鼻尖就撞上团毛茸茸的东西。
钱七郎把貂裘扔了过来,“聒噪。”
确保小命得保之后,春棠安心地把自己裹在暖裘里东倒西歪地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