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不知为何,自己竟汗毛直立,听话地将那簪子拔下,重新插到右边。
沈遥“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宋衍犹豫,“又生气了?”
沈遥突然回神,从铜镜中瞥他一眼。
什么叫又生气了?
她有吗?
她没什么可气的吧?
可是……她身为这一家主母,叫下面丫鬟看不起自己,失了脸面,总是不舒服的。
她摇头,“你看错了,我没生气,只是今日就想这样戴簪子罢了,和衣裳搭,没想到竟惹了你多想。”
宋衍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没有皱眉,神情也并不僵硬,心底松了下来。
他视线垂眸一扫案上的《千金要方》,“看医书?”
沈遥:“嗯,虽有郎中诊治,可我也想多多了解些,说不定真能找到恢复记忆方法。”
宋衍沉默,盯着那本书看了片刻。
他又道:“诺诺想找寻记忆,明日许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义父和义母从城中过来,之后无需回门。”
沈遥倒是高兴有相熟之人刺激过去记忆的机会,却也是一怔,“不回门了?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宋衍说:“他们要往扬州去。”
“离开去扬州?”
他“嗯”了一声。
解释后,沈遥这才知,扬州富庶,机会多,许多商贾都往那边去。
听闻沈遥受伤的消息,不愿她再出镇四处乱跑,才特意往这边路过一趟。
她看着宋衍松弛的神情,又问:“他们知道我失忆的事儿吗?”
宋衍停顿一会儿,才道:“还不知,可需遮掩?”
沈遥听他这般提议,心底感激,“嗯,我也是怕他们因此而伤心,万一去扬州路上还忧虑着,出了差池可就不好。”
“那拜托了。”
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这一次她未躲开。
为了见义父义母,沈遥特意打扮了一番,不算太艳,也不如平日那般清素。
那两人来到时府时,正过晌午。马车停在府外,装满了好些个箱子,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果真是要远行。
宋衍告诉沈遥,义父丁大海,在做布匹生意,与曾经的沈家在生意上往来甚广。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乃沈遥义兄,如今在扬州做着生意。
沈遥对他们的第一印象便是,老实人。
长得普通又老实,说话也老实,特别是丁大海,唯唯诺诺。
她和宋衍一同入了正堂中,朝着坐在上方的人行晚辈之礼。
丁大海和丁夫人身子一颤,互相看了一眼,神情交接,待下面人起身后,他们暗中见宋衍扫视过来,整个屋子似乎凉了下来,才乐呵呵笑起,“快,快坐。诺诺身上还带着伤,听女婿说,还是得多卧床静养。”
沈遥袖下的手捏了捏,“义父,义母,莫要忧心,这些时日,女儿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就突然听到你们要去扬州的消息,竟还没来得及孝敬你们。”
丁夫人诶诶两声,笑道:“能亲眼见诺诺出嫁,嫁得如此良人,我们也已是欣慰。”
“就是这天可怜见的,怎的迎亲路上就遇了匪盗,明明大吉之日。”说着说着,丁夫人竟眼红起来,从怀中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
她口中话不停,“如今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若是你俩能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们当父母的,也就无憾了。”
沈遥身子一僵,没想到话题能转移这样快,她躲开丁夫人视线,“……义母说的是。”
宋衍见状,笑着悄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站着说话干嘛,都是一家人,快坐啊。”丁夫人放下手中帕子,见沈遥还这般客气,立刻摆手,招呼起来。
待两人落座后,丁夫人继续说起话,“从很早我们便看得出来,女婿是个极好的,性子和善,生活作风也好,从不去那风月之地,一心都扑在你身上。如今乡试也快了,若是女婿能中个秀才,这老时家也能风光耀祖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能看到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为你们高兴。”
丁夫人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倒是丁大海低着头,格外沉默寡言。
许久后,丁夫人看着丁大海蹙眉,案下的手拍了拍丁大海,压着嗓子道:“你说点儿话啊,这么些日子不见女儿,就这副死鱼脸的样子,晦不晦气!”
沈遥正想说无碍,宋衍扯了扯她袖子,阻止了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义父义母平日便是这般相处,感情甚笃。太过客气,反倒被他们看出来。
沈遥将想要脱口的话语收回,看回宋衍点头,给了一他个“还好提醒了我”的眼神。
宋衍勾唇一笑,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丁大海被丁夫人教育过后,这才堪堪开口:“诶,我也是没啥可说的,看你们婚姻幸福,我也高兴,老沈一向最疼女儿,如今也可安息。”
丁夫人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朝小夫妻道:“老丁确实不会说话,一直都如此,诺诺你也知道,今日就别怪他了。”
沈遥说:“自然不怪,让义父不自在了,才是女儿的不是。”
“将来若有机会,我们定去扬州看望。听闻那边生活与长安大不相同,我可是一直都想去看看的。”
“……呃。”丁大海听闻此话后一时间滞住,视线朝着宋衍看去,直到对方眉头一皱,丁夫人案下的手又用力拍了一下他大腿。
丁夫人立刻笑道:“那自然得来的,只是女儿家嫁了人,还是先在夫家好好过日子。我们在扬州生活自是很好,以后也常会给你寄家书,不叫你们担心。”
沈遥并没看到几人的小动作,只是觉得丁大海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
“听……夫君说,如今世道不太平,多有山匪出没,义父义母这长途跋涉,可会遇到危险?”
宋衍低着头,黑眸隐隐亮起来。
夫君……
丁夫人道:“诺诺放心,我们有着家丁护卫一起,便没什么可怕的。”
“那就好。”沈遥颔首,“即便如此,还是万事小心。”
“诶,是,诺诺有心了。倒是你,好好在葫芦镇养着身子,莫要出镇子乱晃,也好叫我们在扬州安心。”
几人一顿寒暄,最后是宋衍说怕耽误久了,赶不上丁家夫妇在天黑前到客栈,沈遥一听便催促着两人离去,将人在时府门口送别。
小镇路上皆是行人与商贩,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沈遥看着马车远去,站在原地许久,吹着带雨气的清风。
宋衍凝视着她,安慰道:“还有机会的。”
“嗯。”沈遥扭头,“没想到今日见到义父义母,也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开心了?”
“就……不孝吧。”
说完后,她便转身回了时府。
沈遥回到主院后便没再出来,一直到暮色四合,锦书才跑来屋中,带着喜悦道:“夫人!快来!姑爷给夫人准备了东西。”
沈遥放下手中没怎么翻动过的医书,收回沉思,起身跟着锦书来到另一间屋子。
宋衍正站在房中,见沈遥进入后,便抬了抬头,示意她看向案上两个箱笼。
她带着期待上前将其中一个箱笼打开,定睛一看,竟是五、六件崭新的小衣。
沈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