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她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极有可能是由于萧贞观今夜的举动。
萧贞观早知有人想杀她,却未曾搞清楚对方真正的手段,以为是会在她的饭菜中下毒这种拙劣的伎俩,她一个五品京官若是被人毒杀在上林苑中,此事怎么会善了。
那人的法子,远要高明得多,今夜她当真折在这里,来日萧九瑜回来要验尸的话,就是大理寺中最出色的仵作,也验不出异常。
姜见黎忍耐着回到溪中的冲动,屈膝坐在草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气。
这里不会有人来。对方敢选择在这里对她下手,就是笃定了这一点。她似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眼下如果束手就擒,对方或许还会给她一个痛快,若是继续挣扎,也不过是徒劳,还不如坦然接受。
想罢,姜见黎顺势仰躺在草地上,一条腿微微曲起,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看似没有规律,但是认得的人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敲击完后,姜见黎便不再动作,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数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第四颗石子并未朝她袭来,这让她确定了来人是萧氏的暗卫。
“既然阁下看懂了暗号,不知能否出来一见?”被身体深处的灼痛所折磨着,姜见黎说话时显得有气无力,但言语中并无商量之意,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
不远处的树枝动了动,下一刻,人就飘到了跟前。
一立一躺,四目相对。
姜见黎仔细打量了一番头顶上的眼睛,这双眼睛毫无人的气息,更像是正在捕猎的野兽的双眼,锐利,散发着幽冷。
她没见过这双眼睛,眼前这个人,不是她所用过的那些暗卫。
“是太上皇要杀我?”姜见黎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打了个哈欠,她的神思是真的开始困顿,而且她清楚地知道,一旦陷入沉睡,就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但是哪怕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也不能够在暗卫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急躁之色。
对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静静地俯视着她,似在等待着她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到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能在这里下手的,除了上皇,哪里还有其他人?”姜见黎自嘲一般笑了笑,“枉我大费周章地与岐阳县主明争暗斗多年,没想到啊,最后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头顶上的那双眼睛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姜见黎便开始自说自话,“魏娘子可真是好手段,病怏怏的那副模样,竟能左右上皇对姜氏的选择,不过,她当真能赢吗?”
“哎,我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虽姓姜,但是终究非翊王血脉,是个外人,她虽姓魏,身上却留着同县主一样的血,我同县主相争之时心里头可没什么忌惮,她若是同县主相争,那不就是姊妹阋墙?”
说到此处,姜见黎忍不住笑出声来,“此前在楚州得见魏娘子,还以为是个一心为了阿姊着想的妹妹,没想到啊没想到,可惜了县主……”
姜见黎抬眼看了看那双冷峻的双眸,“这位郎君,你就这么盯着我自说自话?不好奇我方才为何会发出那样的暗语吗?”
“你方才,发出了什么暗语?”
夜色最浓重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姜见黎转头望去,勾了勾唇角,“哦,魏娘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此处做什么?散步吗?”
“我问,你方才发出了什么暗语?”
魏延徽走到近处,停留在距离姜见黎一丈远之处,不再向前。
“魏娘子好奇这个做什么?”姜见黎举起左手对准了月亮,五根手指在月光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魏延徽冷冷道。
“我回答你的问题有何好处没有?”姜见黎摆弄着手指,“若是没什么好处,我为何要告诉你?”
魏延徽嗤笑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不识时务,”她不再去看姜见黎,而是问那名暗卫,“方才她同你打了什么暗号?”
暗卫回答,“吾等只暂且听命于魏娘子,若无主上之命,暗卫之间的暗号不得外泄,请魏娘子见谅。”
“不得外泄?”魏延徽对这样的回答难以置信,指着姜见黎问,“那她为何会知晓?”
“我不仅知晓,还会使用,”姜见黎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这臣就不知了。”暗卫如实回答。
“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是阿姐教我的。”月光落在姜见黎的脸上,在她的唇角漾开,这抹笑在魏延徽看来格外刺眼,于是她忍不住讽刺道,“鸠占鹊巢的东西,也好意思在我面前炫耀。”
“魏娘子这话就不对了,”姜见黎不赞同道,“我那是凭自己的本事得了阿姐与陛下青眼,怎么能说鸠占鹊巢呢?毕竟再不济,我也姓,姜。”
姜见黎故意加重了“姜”字,魏延徽深吸一口气才将满腔愤恨压下,露出同姜见黎一样的笑意,一种看好戏的笑意,“姜见黎,你姓姜又如何,得到了帝心又如何?你还不是走到了今日?陛下可保不了你。”
笑意收敛,姜见黎警惕地开口,“你都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