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送些书而已,你为什么突然讨厌上了?”
“那些书不仅胡诌瞎扯、写得混账,还带坏看这些书的女娘。这世上最坏最坏的就是这些书,不仅教女娘勾心斗角,还教她们如何扮柔弱讨男子欢心。
女娘生存于世已经有许多血泪了,你不写书让她们醍醐灌顶,还反让她们耽于这种讨男子欢心的情爱中,我最瞧不上!”
碧纹听了她这语气激昂一长串话,心里登时一惊。她没想到这外貌平平的李星溪,真说起话来不仅锋芒带刺,心里还都是主意。
“你从哪儿学来这些的?”
“我去女学堂读过书,可不是那种目不识丁、任人欺侮的女娘,会被这种粗浅有害的东西所骗!”
李星溪大大咧咧地放了话,心里的喜恶表达得分明浓烈:
“你写这种东西就是在蒙骗女娘,我才不从你这儿赚这种坑蒙拐骗的钱!你写的东西真令我不耻,我讨厌死了!”
碧纹就跟生咽了一串胡椒似的,被她的话呛得辛辣不止,难以下咽。直到李星溪一溜烟跑远后,碧纹才跟着下意识呛了几声。
李星溪方才那番话放得响亮,让房内的沈婳伊都听清了。沈婳伊好奇地凑到房门那儿,听见碧纹口中感慨道:
“这李星溪说起话来真是毛刺刺的,红霄姑娘若真收了这样的弟子,以后我跟她可有的对付咯……”
李星溪虽暂时未入剑虹门,但她往日咋咋呼呼的作风就如迅雷疾风,早在武馆各处刮了一遍。
沈婳伊笑着纠正她:“你不能叫她弟子,人家小姑娘是有主意的,你要称呼她为门徒。”
“门徒和弟子有什么区别啊……”
“弟子这称呼沾了太多男子的俗气,小姑娘不喜欢。既是同一个意思,你叫她门徒她能更开心些。”
碧纹只觉得这些称谓无关紧要,撇着嘴嘟囔道:
“顺天府内的女学堂现如今都教这些东西了吗?女学堂不是识文断字的地方吗?会教这些琐碎?”
大梁立朝这百年来,繁华的市镇皆会开设女子学堂。女子学堂以识字扫盲为主,诗词歌赋教得并不会太深。
有条件的富家小姐自有专门的教书先生教导文学,但条件一般又不想女儿当睁眼瞎的平民,则会费点银钱把女儿送入女学堂。
会把女儿送进女学堂的人家大多也不指望女儿能才高八斗当女状元,只是想让女儿以此寻得门好亲事。
只有学会了认字记账,修得持家本领的女儿,将来才能有底气同有钱人家说亲。至于目不识丁、胸无点墨的女子,则会被认为持家无能,为大户人家所不耻。
上至士族要求女子胸怀才学、育儿有方,下至平民要求女子能识字记账,持家有道。
世人对女子读书一事就算再如何局限刻板,但女子能识得文字礼义,总比不通文墨要好。
沈婳伊得知李星溪能有条件进女学堂,自然要为她高兴:“何需管现在的女学堂教什么,她心里能有主意,总比随波逐流,听风便是雨好些。”
“那小姐,女学堂的女学生说了,我写的话本是在对女娘坑蒙拐骗,是世上最坏最坏的事。我做的事真有这般十恶不赦?”
沈婳伊听她这话像有赌气的意味,笑着打趣道:
“你这些话本子不是写给大姑娘看的吗。那些未出阁的年轻女儿,她们的父母怎会准许她们过早看这些男欢女爱。
何况你平日自己都说了,看这些书的女娘心里门儿清自己看的都是假的,谁会把话本里的镜花水月当真。”
“那可没准,可能她们跟我们当年一样,都曾背着长辈偷看过吧。然后傻乎乎的信以为真,直等到嫁人后得知是假时,又要怪我没写本好书教导她们。唉,我乃十恶不赦呀……”
沈婳伊对着她那叹气样儿笑着插话道:“你多大人了,难道还要同小姑娘较劲吗?”
她说完玩笑话后默默地睇了她一眼:
“再者说了,你写的东西真论起对错来本就经不起细敲。你这新话本我都瞧了,你写一男一女初会相爱时,那女主角儿才十四岁。你自己写的时候都不觉得把小姑娘扯进这种风月故事里太早了些?”
“十四岁才多大岁数呀,天底下的事理都未必懂透。若是青梅竹马的戏码也就罢了,你写三十多的男主角儿瞧上了年方十四岁的女主角儿,亏你能下得去笔……”
碧纹顿时满脸委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作出了一派伤心样儿:
“我这书本来就是讲女主角儿被可靠厉害的男子瞧上了,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不缺宠爱的故事啊。我不这么动笔还能怎么写啊。我刚刚已经被说一顿了,你还赶着过来说我……”
“你们真是一丘之貉,亏我这阵子还对你这么好,每天都用心对你……呜呜……”
“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同我较上劲了。”
“我已经不能和小姑娘较劲了,还不能同你较劲吗?”
沈婳伊笑着把碧纹从门外拉了进来,嘴上同她一句句玩笑的拌嘴话始终没停。
从那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话里,沈婳伊总算寻到了些往日轻快美好的影子,觉得眼下憋闷的日子终于能喘得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