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上前接过罩衫,低头悄无声息退下。
江珩安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露出隐于人后的疲惫。“宫中仍无消息传来?”
屋中陈设简单,几乎一览无遗,一人揭开床帷走了出来,身形高壮,大眼炯炯有神。
江珩安瞥了一眼他身后半开的窗户,欲言又止,最后翻了个白眼:“让叶大人走正门真是难为你了。 ”
叶飞英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走到桌边端起茶盏痛饮三大杯,长叹一声,方觉得活了过来。
“渴死我了,你是不知道,我在西墙根那儿开了个洞潜了进去,本想着先去找找章悟,谁知道!”叶飞英用力拍桌子,惊的江珩安手一抖,差点将茶盏打翻。
“苏景潇那小子将皇宫围得密不透风,我跟只老鼠似的四处乱窜,既要躲人又要找人,累得半死,结果!”
江珩安攥紧了拳头,非常想将茶杯扣在他头上,冷冷道:“你没找到,还差点被发现了。”
“这倒没有哈,”叶飞英挠挠头,“禁卫所别说章悟了,连禁卫军都看不到一个,宫中巡逻队全换成了苏景潇的雪湘卫。我又准备去太衍宫走一遭,好家伙,天上地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江珩安皱眉:“现下连普通的禁卫军都被软禁了么,看来苏景潇等不及了。”
叶飞英一言难尽:“这雪湘卫哪来这么多人?”
江珩安倒是不意外:“恐怕是昭州、鄞州那边的人也到了。”
“这群狗杂种!”叶飞英咬牙骂了一句,“可陛下在他手上,是何情形我们一概不知,况且苏景潇还有个皇子的名头,我们又无证据,这该怎么好?”
“有国师在,苏景潇暂时还不敢对陛下出手,我们还有机会,但观此动静,他怕是快忍不住了,”江珩安沉吟,“但国师这人立场不明确,不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这几日云泽卫暗中又有了动静,进退调整有度,不像是无主之师,你说会不会是应家人回来了?”
“应明光?难不成是应非殊或他那个小儿子死而复生了?”叶飞英又开始不着调。
江珩安食指轻扣桌面,思索道:“你能大概弄清云泽卫现存人数吗?”
“要合作?”
“这是必然。”江珩安道,“无论是不是应家人,要想对抗苏景潇,我们必须联手。现在北疆那边已有军队驻守,上京之中暂时还无人能去凌州收编残余兵力,即便云泽卫不够,”
“凌北军可没那么容易被打散,”叶飞英接话,挑眉笑了一声,“应家人可一定要活一个啊!我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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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遣的使者队伍在这几日陆续归来,这对神灵台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若得其人即为国师所重,那人不但能一举登天,寻到他的队伍连同隶属的地使上司,都能得到国师亲自炼制的丹丸。
这不仅仅是一粒丹丸之事,更是无上的荣耀,所以神灵台众人早已开始筹备,其中一名地使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内心激动不已。
一日前他收到自己下属的鹞鹰传书,信中称其找到一位极为特别的道士,神韵堪比几位天级使者。这下属为人稳重自持,是个做事脚踏实地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必定不会夸大。
一想到能得到国师大人的赞誉与奖赏,他的心便砰砰跳个不停。
“玄风地使,看着心情不错啊,是不是寻到什么有缘之人了?”同级别地使之间关系都一般,逐妄地使靠着自己上司受到重用的缘故,行事更是目中无人。
玄风假笑:“哪里的事,不过是昨日睡得好了些,比不得逐妄地使,据说这次找到一个千年难遇的圣体之人?真该祝贺您呢!”
逐妄并非无脑之人,听得出玄风在转移话题,哼笑道:“玄风地使倒是消息灵通,且看你这次带了个什么玩意儿吧!”
玄风眼神阴冷,盯着他趾高气扬的背影,无声攥紧了拳头,转身后又泛起亲切的笑容,谁都不得窥见他和蔼假面下的怒火。
不远处的墙上坐着两个人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底下使者们来往穿梭却无人察觉他们。这正是偷偷离队提前进京的江兰弦和应暄。
应暄啧啧笑道:“神灵台也搞内斗啊。”
江兰弦垂眼,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这是他几年下来的深切体会。
“所以说,人成不了神。现在害怕了吗?”应暄对他眨眨眼,再次确认,“我的人随时待命,只要你开口,这些你都无需去管。”
会有人取代他成为玉华观的朝阳道长,而江兰弦金蝉脱壳,不必担心露馅。
江兰弦依旧坚持:“我还是想去看一看,说不定能见到国师。”
应暄道:“国师有什么好见的,一个神棍,或许真有些本事,但万一他是坏人呢?”
江兰弦不理他。
应暄抛出杀手锏:“你师父,江珩安总得去见吧。”
“人在上京,会有机会见面,”江兰弦不为所动,想了想还是给出理由,“他或许能帮我找回记忆。”
话已至此,应暄只得无奈叮嘱:“进京后,我无法时刻关注你,如有意外,立即离开,走不掉便找个地方藏好等我来。”
不知何时开始,应暄对他的事总是叮嘱一堆,仿佛怎么做都不放心。
江兰弦接受他的好意:“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月末降霜,储物冬藏。
这本应是家家户户积谷以备寒冬的时候,然而今年六月大旱,灾情波及万里农田,导致收成减半。又闻凌州战败,云泽城失守,大批军队北上抗敌,朝廷征收战时税。
一年下来,到手的粮食仅够温饱,百姓苦不堪言。
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苦中作乐亦是一种人生。神灵台交流会在即,上京百姓对国师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他虽从不露面,神秘之色却与日俱增,百姓瞻仰神威,祈求庇佑。
乱世将起,有人蠢蠢欲动,只待螳螂捕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