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
其实他们并没有喝多少,但李银河的酒量十分差。魏林看到李银河趴在桌上打呼时,毫不惊讶。
他示意萧泽开门,自己去扛李银河。
萧泽一反常态地站了起来,越过魏林,将李银河扛在了自己肩上。李银河发出两声哼哼。
“我来吧。”
“……嗯?……好。”
此后,萧泽又开启了联邦大学时的“泡实验室模式”。魏林无事可做,便拉着李银河回总军校“切磋”。魏林是爽了,围观学生也过足了眼瘾,只有李银河天天挨揍,叫苦连连。
临走,他指天发誓:“下次绝不舍命陪君子”。魏林立刻否定他“舍命”的说法——“呸呸呸,魏哥不吝赐教,带着你进步,你战场活命的几率,那是只增不减。下次去27找你,你得好好感谢魏哥。要知恩图报,懂?”
李银河扭头就走,魏林对着他上舰的背影来了一嗓子:“李司令,别忘了你战友啊——”
肉麻起来了。那背影腾出一只手抬了抬军帽,回了一嗓子:“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他O少瞎**煽情!”
李银河离开后,萧泽每日在军部实验室,他实在闲得无聊,又在军校有了些群众基础,便天天和毛头小子们切磋。总军校的学生除了稚嫩,努力和天赋一个赛一个。几日下来,竟然就有些人能在魏林手里有来有回地坚持一阵子。
与此同时,萧泽也在紧锣密鼓地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U98-1军部总部,能源实验室。
切伦科夫的蓝光通过摄像头传递出来,肆意地在显示屏上流动。蓝色光影贴着银色的镜框,盖住了原本的颜色,伴随光线的流动,宛如蓝色的丝绸。镜片后一双原本琥珀色的瞳孔,被毫无边界感的光渲染成了浅绿色。
实验室里不间断响着水流、风扇和电流声组成的白噪音,遮盖着近二十名实验员的呼吸声。
厚实的隔离墙后,有一个小小的反应堆,跳动着蓝色的光。明暗交替间,一缕缕光束有生命似的,呼喊着,雀跃着,像极了萧泽记忆里,古地球纪录片中的极光。
随着控制棒被缓慢抽离,中子计数器上的数字随之缓慢爬升。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那些数字又决定体验跳蚤的虫生,嗖——地一下蹦了出去。功率仪表的指针也开启了嘉年华模式,顷刻,温度计陪着他们一起激动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安全员,那人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屏幕立刻跳出将插回控制棒的信息,微微点了点头。
机械臂控制着控制棒立即归位,那跳舞的蓝光也暗淡了下去。
又失败了。
这是萧泽拉着军部的实验团队,测试的不知道第几个版本的控制棒了。
他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萧泽在实验室里简直不知气馁为何物,他深知一次成功本就天方夜谭——失败了,无非就是分析新的数据,发现新的问题,再找新的解决方案。
他总能找到新的解决方案。
目前的进展,之前的猜想其实已经验证了一半。钧矿及其相关化合物确实有成为能源的前置条件,问题在于,唯有找到一种能够使反应堆稳定产生能量的材料,钧矿才能被作为一种可靠的能源。钧矿的化合物,反应起来都极其不稳定。目前所有的控制棒,都会在抽出的过程中,遇到反应程度跳跃式增长的问题。
即便如此,这一次的增长幅度已经比第一次好了太多。
萧泽这两天建立了一个疯狂又快乐的信念,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U98的能源危机。
钧矿可以拿来做能源,但还有些技术问题需要解决。以目前的进展,应该能解决。
银框后的浅绿色瞳孔重新回归琥珀色,他轻轻地用手背蹭着自己的鼻子和上唇,陷入沉思。
新数据录入完成。实验室里的人工智能立刻将这次的数据加入原有批次进行比较。
萧泽把实验数据输入了陈挺给他的终端里,和十几位同事示意:“大家辛苦了,安全检查也麻烦了,检查好后数据即刻发我就行。”
几名白大褂伸了伸懒腰,实验室观测区的设备逐个开始休眠。
大家鱼贯而出,剩下两个轮到负责安全监督的,看着同事们下班的背影,人虽还在动,但已面若死灰。
这两位苦哈哈的双胞胎,尹平良、尹平正,同是联邦大学总部能源系的,早就对这位机甲材料系的天才教授有所耳闻。他的人生像开了挂似的,很难让人不嫉妒艳羡。
但想想归想想,他俩好日子过得清闲,不至于平白无故耗费心血去嫉妒不相干的人。结果这人真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断了他们每天浑水摸鱼的好日子。他俩如今简直要恨死这个从天而降的领导。今天轮到他们负责,所以今天格外恨。
“萧老师慢走。”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道,恨不得用四束刀似的视线给他开个瓢。
两人也知道这项目成功的意义,但还是觉得萧泽严格得离谱。
萧泽对身后的视线毫无察觉,照常收拾了一番便离去了。
戒备森严的实验室外,哨兵正在换岗,士兵浑身包裹着战斗用机甲,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一众对称站立的士兵中,同样身着黑色军服的魏林,正放松地靠在一架小巧的飞行器上,远远地对萧泽招手。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他把飞行器歪七扭八地停在了换岗的必经之地。哨兵不得不绕道而行。为首那位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闻到了霉味。”
“什么?”
“我的保护对象在实验室要泡发霉了,得拿出去晒晒。”
萧泽抬头看了一眼人造太阳,略作停顿:“太阳早就没有这种作用了,能源改革以后的太阳,和你当年的太阳比起来,就像个节能灯一样,不能用于杀菌。”
……你当年的太阳?
“我是生得早——不是作古了!节能法案那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我也没见过以前的太阳啊!”
“根据人类现在的平均寿命,就算你真见过,应该也还活着。”
是的,人均寿命早就直逼两百岁,上一任太阳是六十多年前被换成现在这个破落大灯的,就算魏林真的六十多了,也不会作古。如今的人类,一百岁以下的,基本看起来和二三十岁的古人类没什么区别。
说得可太有道理了,真是有理有据,环环相扣。
但魏林不太想理他了。
这副脑瓜,怎么就不能想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