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泼洒在教学楼的砖墙上,蝉鸣穿透香樟树的浓荫。
操场边的公告栏贴满褪色的社团海报,风掠过便掀起边角,像青春在轻轻颤动。
教室后排的吊扇总在数学课发出恼人的嗡鸣,此刻却安静地能听见粉笔划过黑板的簌簌声。
最后一排课桌上,不知谁用修正液写着“前程似锦”,被阳光晒得发白。
走廊尽头的储物柜还堆着往届生留下的复习资料,薄荷绿的柜门映着三三两两抱作业的女生,裙摆掠过贴满倒计时贴纸的墙根。
礼堂外的银杏树下,毕业生们抱着毕业照蹲成一圈。
穿白衬衫的男生倚着树干调试吉他,琴弦震颤着惊飞几只麻雀,惊起的羽毛混着飘落的凤凰花瓣,轻轻落在某本摊开的同学录上。
那页“未来理想”栏还空着,只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食堂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窗口阿姨往毕业生的餐盘里多添了块肉,油花在塑料餐盒里晃出细碎的光。
操场围栏外的爬山虎又爬高了半米,将“追求卓越”的红色标语遮得只剩“越”字,像句没说完的祝福,悬在六月湿热的空气里。
“这一年过得好快,转眼间就到了我们要毕业的时候了。”冯千千看着教室后面黑板上写着关于毕业的诗句感叹道。
陈鹿茜手里拿着安装电池的小风扇吹着:“是啊,终于快要放暑假了。”
考场里的石英钟滴答走着,秒针划过十二点时,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塑料包装声格外清晰。
三十张课桌在闷热里排成整齐的方阵,考生们的草稿纸边角微微卷起,钢笔尖在“姓名”栏停顿,蓝黑墨水洇开小团阴影。
窗边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前排女生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手腕上的电子表绿光一闪。
数学卷的压轴题占了半页纸,有人咬着笔杆盯着辅助线发呆,有人在演草纸上画下第十个圆,铅笔芯断在纸里,留下粗重的灰痕。
后排男生的橡皮擦滚到过道,他俯身去捡时,瞥见邻桌答题卡上的2B铅笔痕迹,像群整齐排列的黑蚂蚁。
英语听力开始时,空调突然发出嗡鸣,前排考生下意识抬头。
播音里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W”的尾音拖得老长,混着远处施工的打桩声,在三十双竖起的耳朵里碎成小片。
有人在作文纸背面画下笑脸,想让“my dream”的结尾不那么干涩,笔尖却在“future”的横折处洇开墨点,像突然跳出的紧张心跳。
交卷铃响的瞬间,无数支笔同时停在“解”或“答”字的最后一笔。
收卷的老师走过时,某张物理卷的浮力公式旁,不知谁用铅笔写了句“加油”,字迹被橡皮蹭得模糊,却在阳光斜切进窗时,显出淡淡的、倔强的痕迹。
中考结束后全班同学穿着提前定制好的毕业服,在升国旗的广场上拍毕业照片。
班长用班费买了很多西瓜、瓜子和零食,所有人坐在教室里开着最后一节班会。
九三班的班主任是个很幽默风趣很负责任的物理老师,冯千千非常喜欢这个班主任。
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他不会因为成绩去定义一个学生品性的好与坏。
教室吊扇吱呀转动,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斜切在讲台前。
班主任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着,露出有些泛灰的领口那是三年来每天早自习查作业时都会凑近的角度。
他手里的毕业名册边角卷起毛边,念到"张小雨"时突然停顿,指腹在纸页上摩挲了三下。
像在抚过三年前那个总把草稿纸折成纸船的小姑娘的发顶。
不知谁的抽噎声先碎在空气里,前排的男生慌忙用袖子抹眼睛,却把眼镜推到了额头上。
后排扎马尾的女生肩膀抖得厉害,手里攥着的同学录洇开小片水渍,那页"未来愿望"栏里她刚写完"考上重点高中",墨迹还没干透。
小胖子趴在桌上,后背一耸一耸的,书包侧袋露出半截没吃完的辣条这是他三年来雷打不动的课间加餐,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滋味。
突然有人小声喊了句"老班",尾音颤得像要断在六月的热风里。
班主任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粉笔断了两次,最终落成"后会有期"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最后那个"期"的勾子拖得老长,像他每次拖堂时窗外逐渐暗沉的天色。
前排女生突然起身冲过去拥抱他,马尾扫过讲台边的保温杯,里面泡着的胖大海正浮在水面上。
像极了三年前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时,全班凑钱买的那包草药。
走廊传来隔壁班的嬉闹声,可这间教室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有人开始传纸巾,有人翻出初三开学时的合照,有人偷偷把黑板上的字用手机拍下来。
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织成一块深浅不一的布,那些被泪水洇湿的褶皱里,藏着三年的晨读声、粉笔灰、还有永远不够用的练习本。
许多年后冯千千依旧会记得那个班主任,那个胖胖的戴着眼镜,会神出鬼没出现在窗边的班主任。
会在课堂上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的班主任,会在办公室语重心长得和成绩不好的女生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否则以后同学聚会别人在谈论大学生活,而她们却只能讨论奶粉和尿不湿的班主任。
那时候的冯千千并不怎么能听懂班主任口中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幡然醒悟。
看着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但冯千千却始终有些舍不得,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怀念着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
突然一束白色桔梗花出现在冯千千的面前,她吓了一跳,桔梗花后面是一张帅气温柔的笑脸。
“千千,毕业快乐。”
冯千千笑着接过桔梗花:“谢谢,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什么。”
“没关系,能和你一起毕业,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自从余婉芸和沈恒苏离婚后,余书杰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越来越多。
许林凡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水果糖的星星玻璃瓶,上面还扎着一个蝴蝶结。
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余书杰把桔梗花送给冯千千,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千千,毕业快乐。”
冯千千情绪激动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许……你怎么来了?”
“我来祝你毕业快乐,给,毕业礼物。”许林凡笑着把星星玻璃瓶递给冯千千。
“谢谢,可你毕业那天,我都没有给你礼物。”冯千千收东西收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补给我不就好了。”
许林凡直接坐到冯千千前面的椅子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余书杰不情不愿地被许林凡挤到一旁。
“怎么补?”
冯千千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脸颊微微泛红。
“陪我去一次游乐园。”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许林凡牵起冯千千的手就往外走,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扭头朝身后的余书杰挥手。
“书杰,谢谢你的花。”
余书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冯千千被许林凡带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游乐园的橙色晚霞漫过摩天轮尖顶时,许林凡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门票,拽着冯千千往海盗船跑。
铁链拉动木质船身的吱呀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冯千千仰头看见船头骷髅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忽然被许林凡按在安全帽里的手挡住眼睛他的掌心带着汗意,混着袖口残留的柠檬味洗衣液清香。
“三、二、一!”
随着操作员的哨声,船身猛地抛向半空。冯千千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地面的人群缩成彩色小点,又在急速坠落时被离心力扯得浑身发麻。
许林凡的胳膊不知何时圈住她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她转头时咧开嘴笑,睫毛下沾着未落的汗珠,在暮色里闪成碎钻。
大摆锤的紫色灯光已经亮起,座椅在高空划出巨大的圆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