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蹲守原地。等得无聊了,她问他,“听说你常年在外考察,独自一人时,遇到危险或是突发状况不害怕吗?”
陆辰目光深沉,想起他读博时,在明珏山采集动物标本差点摔下万丈深渊的事,幸亏他在惊恐中抱住一棵大树,使劲浑身力气手脚并用爬上了崖边,才保住了性命。
遗憾的是,他的随身物品全部滚落山崖,里面有昂贵的观测设备和两个月考察所得的珍贵数据和资料。
那晚他在寒风凛凛的山林中沉郁到天亮。伴着掌心和脚踝传来的阵阵疼痛,他想起当初因选择喜欢的生物学和父母闹僵以致不常来往带给他的失落和惆怅;又想起自己为研究课题废寝忘食,日夜颠倒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还有一路跋山涉水,不畏山高路险的精神和勇气,似乎都在“这一摔”中消失殆尽了。
“那你最后怎么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云舒寒身同感受,迫切想得到答案。
“热爱能抵万难。”陆辰说这话时眼神明亮,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因为热爱,能不计较得失,能全身心投入,能在千百次被打倒后又重新站起来!”
“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回应她。
云舒寒的心微微一颤。她自问就算满腔热血对待工作也办不到抵万难。
“为什么?”她问。
陆辰凝视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也说不上为什么。迟疑了一下,他罕见地聊起了他极少人知晓的童年往事。
“我从小便跟随爷爷观鸟。那时爷爷家的房子后面有一大片山林,鸟儿种类繁多,印象最深的就是成群的黄胸鹀。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每发现一种新鸟,就会拿笔画下来。”他笑,“虽然画得不像,但那段回忆幸福了我整个童年。”
“那画现在还在吗?”
“早没了。”他神情黯淡下来,“我读小学那年,那片山林被征地开发,爷爷的房子迁到县里,我也去城里读书了,再也没看到过那么多鸟儿了。”
“但对鸟儿的热爱一直没减退过。特别是后来我从新闻上看到鸟类的数量和栖息地逐年减少,那时就暗下决心要用毕生精力去保护它们。”
“你做到了。”云舒寒心生羡慕,“能一辈子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养活自己,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你也可以。”
“我?”她苦笑,“我连辞职都是被人激的。”接着她说了在职场上被霸凌的事儿,“现在回想,我感觉像是被人做了局,遂了他们的意。但我不甘心啊!我那几年的辛苦和努力都白费了!”
“我不这么看。”他认真地看着她,“你所经历的失败,会帮你看清、纠正眼前的路,你拥有的技能和工作经验,在其它地方同样用得着,你看你帮我做的那些表不就是个例子?”
云舒寒心情转好,嘴角漾着笑,“你真会安慰人。”
陆辰也笑,“人永远都不要妄自菲薄。我要是那次放弃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充实地活着。”
云舒寒再次看向他,四目相对,陆辰的眸子晶亮有神,仿佛能摄人魂魄似的。她倏地收回眼神,脸颊微热,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陆辰挠了挠头,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他不清楚为什么,在考察路上遇到过那么多人,只有她,能让他敞开心扉述说往事。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周围的一切静得那么不合时宜。
突然,一阵婉转的“啾啾”声响起,陆辰拿起观鸟镜循声看去,一只羽毛呈黄黑色的毛腿夜莺站在枝头鸣叫。
两人屏气凝息,无声地调试设备、录制、记录,配合默契完成了这次观测。
半小时后,两人向树林深处走去,接下来,他们要观测猫头鹰。
即使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对猫头鹰也不会陌生。这种鸟分布广泛,人们很轻易见到,电视里、网络上随处可见它们的照片。
云舒寒起初看到它们时就觉得长得阴森可怕。黑黑的夜里,身披褐色外衣,铜铃般的大眼睛像两只手电在夜色中270度扫射,悄无声息地锁定猎物后,闪电般俯冲迅捷地叼走猎物。
冷静沉稳地捕猎,冷酷可怖的外形……云舒寒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行走速度不自觉减慢。
可这次他们却很轻易地看到了猫头鹰。随着陆辰手指的方向看去,七八个“手电”分布在树干两端,云舒寒只看了一眼便心惊肉跳。
她帮陆辰摆好设备后,便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不敢出来。
陆辰知道她怕,也不勉强她。他把设备都打开,正准备观测时,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姜泓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细听,一只受了惊的猫头鹰向云舒寒的方向俯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