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此刻心情。望着头顶虚空，怔愣许久，秦钦缓缓起身，仍是一阵哗啦声，侧头一看，清离剑以一种随意的姿势躺在他身侧。

垂眸暗叹一声，心念微动，清离剑散形回入识海，下床，拖着让他几乎站不住的锁链，蹒跚地走到门前，打开门，血日高悬，已是白天。

天端闪过数道黑影，皆往同一个方向疾行。蓦地想起什么，急步走出门外，不想跨步太大，被脚镣所绊，猛然间摔倒在地上，许久未梳理的长发随之滑落在地。

闷哼一声，便欲挣扎起身，眼前忽地出现一双光裸的玉足。是一双女子的脚，纤腻，滑嫩，如凝脂般，引人遐想。视线慢慢往上，便见满目的红。

是萧清离，亦是花弄月。

花弄月徐徐蹲下身，歪着头，用一种奇怪的阴诡目光看着秦钦，“阿钦哥哥，这么急，你要去哪里？”

心仍无法克制地痛着，秦钦再次闭了闭眼，睁开眼，压下翻滚在喉间的千万句对不起，哑声道，“阿离，魔族与人族……”

话未完，花弄月便咯咯笑着道，“人族？这世上，很快就不存在人族啦，魔君已经亲自整军，即刻就要前往人界，将人族纳入魔族麾下啦。”

秦钦心下一紧，费力地半撑起身，花弄月勾唇一笑，轻轻移脚，狠狠碾在铺在地上的长发，秦钦被迫低头，远看去，似跪在花弄月身前。

秦钦跪在花弄月身前，恳求道，“阿离，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秦钦忽觉茫然。他有什么脸面求她？

果然，下一刻，就听花弄月嘲讽的声音，“你想求我救他们吗？秦钦，你以为你是谁？”

她移开脚，缓缓起身，用看狗一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抬头望向魔族天空，黑压压一大片魔兵集结在空中，魔君银玄的气息正从魔宫中往虚渊之门的方向漫开。

她回身朝秦钦嫣然一笑，“阿钦哥哥，你跟着我一起去好不好？”

“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些可爱的人族，是如何一一惨死在魔族手中。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怔怔地看着那邪恶妖媚的笑，秦钦张了张嘴，深深地悲哀浮上心间，他垂首低声道，“阿离，别这样。”

花弄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秦钦，你以为在经历了那些不堪之后，我还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听你话的萧清离吗？”

这句话，比花弄月扇在脸上的那一巴掌更加有力，似重拳砸在秦钦心上，痛苦之余，更觉无地自容。

他无法谴责清离，也没有立场劝说花弄月，于是只能沉默不语。

他想要好好弥补阿离，可在人族即将面临的危机面前，他所犯下的罪过，却是更深更重。

若是人族因为他的缘故而覆灭，他不知道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明明当初，只是想要引出仙门长老合力击杀魔君银玄。可未曾料到的是，银玄的实力太过强大，光是座下四天魔，人族长老都无法突破，遑论两位魔君。

正因为他的错误判断，才造成如今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秦钦忽觉有些疲惫。

若是三界注定为神主所灭，他兜兜转转做的这些，就实在太过可笑。

他揉了揉热胀的额角，慢慢在心里做了决定。

被花弄月强拖着带到虚渊门前，身后不胜枚数的魔兵严阵以待，身前，银玄凌空而立，魔威深重。见到已成为花弄月阶下囚的他，如阿修罗一般，只用那双深蓝的眸不带任何温度地扫了一眼，便不再有多余的眼神。

银玄身后，阿修罗，以及先前在虚渊门外所见儒衫男子，紫衫男子依然紧随左右。花弄月站在紫衫男子身后，一手牵着颈间被铁链禁锢的秦钦，一手漫不经心把玩着紫衫男子手中缠绕的红线。

绸缎般的发飞扬眼前，场景再现，秦钦方才恍然，那日被银玄遮住容貌的红衣女子，正是萧清离。

这便是魔族有别于其他魔物，于天魔窟中修炼的四天魔。

力魔，阿修罗。儒衫男子，书魔，不识丁。紫衫男子，情魔，竹摇风。艳魔，花弄月，

除却银玄和银猊两位魔君，魔界中实力最强的，便数这四位天魔。

花弄月虽仅入天魔窟修炼不过八百余年，可因为竹摇风的倾心相助，其修为在四天魔中排到了第三。

虚渊之门完全打开，魔族大军跟随在银玄身后，浩浩荡荡从中穿越而过。原本澄丽明亮的天空被黑色侵占，金阳的光辉被重重魔军遮盖，慢慢的，人界变得暗黑一片。

然而所有的街道上，始终不见半个人影，空空荡荡，静谧死寂，只闻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似乎是在魔族进犯前，整个人界就已经被某种势力覆灭了般。

银玄微眯眼，冷淡的蓝眸带着睥睨万物的傲然，微微向左侧首，竹摇风便会意地从其身后走出来，眉眼愁苦，嘴角却拉出一道阴鸷的弧度。

轻轻用力，收回花弄月手中的红线，随即摊掌，漫天红线蛛网般弹射出去，一根根粘附在笼罩于未央国上空的凡眼所看不见的仙门结界上。

五指微屈，猛地合拳，那结界便如湖冰裂出一道道细纹。

见状，不识丁直摇头，嘴角的藐笑怎么也藏不住，“摇风，如今的你，连如此低级的结界都需耗上不少力气，你还有何资格霸占天魔第一的位置？”

竹摇风置若罔闻，依旧专心地破除结界，须臾，那结界上的裂缝便来越深，也越来越宽，眼见就要分崩离析，却在下一刻，忽见结界中出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双掌翻动几下，一股股真元自掌中流泻，汇入破碎的结界裂缝中，勉力支撑着不让结界破碎。

秦钦瞳孔一缩，当即认出那两道身影，正是听从自己吩咐留在未央国布设守护结界的顾长梦和七月火。

似是感觉出身后人气息变化，花弄月绞住铁链用力一扯，将秦钦扯到自己身边，情绪不明地看他一眼，用一种诡异的兴奋语气道，“阿钦哥哥，他们，是你在乎的人吗？”

见秦钦白了脸色，花弄月咯咯笑道，“这样啊，那阿离就用他们的尸身，当作送给阿钦哥哥的第一份见面礼，好不好？”

秦钦猛地转头看向她，眼里的悲色越发深浓，“阿离……”

“阿钦哥哥，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花弄月朝他娇然一笑，眼角弯起的弧度似乎重回当初的少女，可那双似含秋水的眼里，却是望不见尽头，让人如坠冰窟的黑。

抛开手中铁链，花弄月幻出玉笛，嫣唇启合间，丝丝笛音从翠色孔洞中泻出，泛着辉芒的魔音游蛇般攀爬至竹摇风手中的红线上，继而渗入那摇摇欲坠的结界缝隙中。

魔音助阵，如虎添翼，竹摇风回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愁苦，对花弄月痴痴一笑，在得到花弄月的回笑后，又立刻转头，猛地一声沉喝，那道巨大的气罩便应声破碎，魔元余威将顾长梦和七月火震得后退几步，口中闷吐出一口鲜血。

不待银玄发话，花弄月飞身至七月火与顾长梦身边，妖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平缓掠过，翘起唇角阴魅一笑，玉笛轻轻一挑，含着杀意的音芒如电窜出，直朝二人攻去。

见状，顾长梦与七月火脸色一变，命剑刹那化形，即刻提剑抵挡，然与对手实力相差过大，只一招，宝剑断裂，二人齐齐飞出数十米远，倒地难起。

结界已破，银玄向右侧首，蓝瞳看向身后的阿修罗。即使不言一字，阿修罗亦从那微微下垂的眼皮中领会到魔君的意思。这是天魔与魔君之间的默契，是身为忠实下属对主君一言一行的绝对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