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龙面面相觑，互相凝望对方那张十足陌生的脸。

君无忧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道，“主人？”

黑衣少年目光紧紧投注在秦钦身上，面色难掩激动，“主人，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龙冥啊。”

仔细检索自己的记忆，秦钦只觉得龙冥这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少年那一张单纯清秀的面庞，脑海中却没有半分印象。

“龙君会不会是认错人了？”他诚实地提醒道。

君无忧狐狸眼皮子狠狠一跳，这人临到紧急关头脑子却突然不好使了。拧了拧他腰间的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你就不能暂且认下做他的主人，等事情办完了再告诉他实情吗？”

哪知少年却摇摇头十分笃定道，“不会错的。龙冥的主人，一直都是秦钦。”

“或许，在下只是跟贵主重名了也不一定……”

腰间又被拧了一把，秦钦眉头动了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实在不忍心对着少年认下这个谎。

少年笑了，周身气质顿如春风化雪，明净清澈，“你们刚刚使的剑，是清离剑和钦天剑，对不对？”

秦钦讶然，“龙君如何知道？”

少年笑得更灿烂，就听他低喝一声，“钦天！”原本握在君无忧手中的钦天剑竟应声飞出，落到他的掌心。

“……”君无忧看向秦钦，眼神充满质问。

少年拿着钦天剑看了看，须臾，剑刃划过掌心，血液淌出，融入钦天剑剑身。不多时，一个三寸长的小胖娃娃从剑中化形出来，悬浮在钦天剑上。

见到龙冥，先是瞪圆了眼，而后将头撇向一边，撅嘴嘟囔道，“不是都把我送给别人了吗，又叫我出来干嘛？”

龙冥笑得明媚，“钦天，好久不见。兜兜转转，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想起什么，他问，“影呢？”

钦天剑灵竖眉道，“死了。”

“嗯？我传他几百年修为，怎么会轻易死了？谁杀了他？”

钦天剑灵眼珠子鬼祟一转，朝秦钦努嘴，龙冥一怔，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立马岔开话题，“主人，你把清离剑灵唤出来，问问她认不认识我。”

秦钦依言召唤清离剑灵。清离剑灵见了龙冥，半点没有钦天剑的别扭，反而一脸高兴道，“龙冥，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龙冥弯起眼睛，“清离，八百年了，你怎么一点儿没长？”

清离剑灵摊手，无奈地笑，“剑灵本相如此。”

一旁的秦钦和君无忧已经完全怔住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二人的预期，尤其是秦钦，对于莫名认自己为主的龙冥，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修仙这条路上，他遇见了太多人，经历了太多事。可那些人和事，都在他避世后成了一把云烟，随时间飘缈而去。

观清离剑和钦天剑对少年的反应，或许，少年没有认错，自己真的曾是他的主人。

收回剑灵，秦钦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一时记不起来，但这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的是尽快找到玉芳他们。秦钦收剑，笑看龙冥，“既然如此，龙君现在能否告诉秦钦那些掉落谷底的无皮人的下落？”

沉浸在与主人久别重逢巨大喜悦中的龙冥想起来自己刚干的事，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羞惭无措的红，小心翼翼看了秦钦一眼，无邪双眸中净是担忧与害怕。

“主人，对不起，刚刚失手伤了你。”龙冥眼含泪光，诚恳道歉，“主人，你没事吧？”说着便心急如焚地上前要脱秦钦的衣服替他检查一下伤势，被秦钦用手格开。

“我没事。”虽然实力不济，但先前对战时龙冥戏耍他的成分居多，并未下死手，因此自己只是受了点轻伤。所幸龙冥及时停了手，又来了这么一出，否则他和君无忧还真可能被起了杀心的龙冥重伤，甚至是丢了性命。

“没事就好。”龙冥放下心来，庆幸自己没闯下大祸，“主人，你说的无皮怪，他们现在正在龙冥宫中为龙冥准备胜战的贺宴呢。”

秦钦闻言一惊，喜道，“他们没死？”

龙冥道，“没有啊。本来是要死的，我看他们长相奇怪，有些好玩，就把他们救活了，留在龙冥宫里陪我玩耍修炼。”

原来是条贪玩的龙。秦钦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是条贪玩的龙。

君无忧将钦天剑从龙冥手中夺回，四处看了看，“龙冥宫在哪里？”

龙冥指了指潭渊，“就在水下面。”

君无忧疑道，“他们在水里不会被淹死吗？”毕竟是一群凡人。

龙冥咧嘴笑道，“不会的，我给他们施了避水咒。”

龙冥化身龙形，龙尾轻轻将秦钦和君无忧卷到龙背上，长吟一声后，猛地投入潭渊黑水中。

水中景色甚为瑰丽，七彩鱼虾成群，围着水面透进的光点嬉戏，显得幽静安宁。在深水尽头，一座玲珑水晶宫巍巍而立。

遥遥向内而看，果然见到一群男男女女东奔西走在忙碌着什么。

近了再看，竟是一群没穿衣服肌肤光裸着的少男少女，粗略估算，有三十来人，手里皆拿着鱼虾螃蟹正剥壳去腮。

乍见那光溜溜白花花的一片，秦钦吸了一口气，忙止了步，背过身不敢看。君无忧倒是看得起兴，目光将人从头扫到尾，边看还边认真评鉴，“人族的身体到底没有狐族的漂亮，一处凸起一处凹陷，失了和谐。也没有狐族知羞，个个不穿衣服像些什么话。”

龙冥解释道，“他们从上面掉下来就是这样没穿衣服的。”

秦钦道，“他们没有皮肤保护，穿了衣服反而会加剧身体的痛楚。”

君无忧道，“不是说是一群无皮人吗？这一个个肌肤白嫩，好端端的，哪里就无皮了？”

龙冥道，“龙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本来是没有皮肤的，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过后，就都长出来了。”

秦钦道，“应是受了谷底的灵气滋养，才能有机会生出新的肌肤，伤势恢复如初。”

龙冥化身人形，黑衣凛然，率先走进宫内，轻咳一声，引得少男少女们纷纷抬头。见龙君回来，一个个忙迎上前跪地恭贺，“恭迎龙君大人回宫。恭喜龙君大人胜战而归。”

龙冥冷脸叫他们起来。于是一个个起身，满脸崇拜地看着龙冥。

有人问，“咦，这次入侵者的尸首，龙君大人怎么没带回来？”

龙冥冷声道，“他不是入侵者。他是本君的主人。”侧身显出门外秦钦的背影，少男少女们齐声惊呼道，“龙君的主人？”

好奇的天性让他们一时忽略掉身前的龙冥，目光一致投向秦钦和君无忧，上下打量。有几个胆大的，瞄一眼龙冥，抬脚迈步，至秦钦身前，正大光明地围着秦钦和君无忧议论起来。

“谁是龙君的主人？”

“不知道。”

“龙君竟然会有主人。”

“龙君的主人，岂不是比龙君还要厉害？”

……

耳旁议论声声，秦钦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君无忧见他耳根泛红，神色窘迫，乐得眯眼旁观，嘴角向上扬起。

“你是在害羞吗？”忍不住逗弄两句，“你此刻的表情，本君甚是喜欢。”

秦钦揉额轻叹，心中连道数声失礼，待定神稳住道心，秦钦方睁眼，逐个端详，片刻，果然在其中见到一名与老妇人所说相差无二的貌美少女。

他盯着少女面庞，目不敢斜视一分，尽量平静地问，“可是玉芳姑娘？”

玉芳懵懂点了点头，“你怎么会认识我？”

秦钦简略道，“你母亲因为你的突然失踪，险些跳河自尽。我救了她，答应帮她找到你。她现在还在家中等你回去。”

顿时，玉芳双眼湿润，唤道，“阿娘……”

其余人见了，也压抑不住对亲人的思念，纷纷落起了泪。

秦钦笑道，“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玉芳道，“多亏了龙君大人，我们才能活下来。”抿唇看向龙冥，眼里不胜感激。

龙冥道，“主人，你要把他们全都带回去吗？”

秦钦点了点头，龙冥有些不舍，毕竟这些人很听他的话，叫他们往东就没人往西，叫他们跪地就不会站起身，还会唱歌，跳舞，讲故事给他听，给他无聊的修炼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

“他们的家人都在等着他们。”秦钦轻轻拍了拍龙冥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