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桃花开,郎君折花来。女儿盼,女儿愁,女儿眼波流,女儿娇色好比三月桃花羞。”
戏台上,桃花盛开的树下,正上演着观众最爱看的那出郎情妾意的戏码。
戏台下,面如春花的静女依偎在一名白衣公子怀中,正心无旁骛地欣赏着戏台上的精彩演出。
看客中有人惊觉这相映成趣的一幕,立刻请人取笔,要将这圆满幸福的画面定格至画卷中。
可惜,秦钦是个不解风情的。与影妖缠斗时,他暗中在其身上下了追息术,以此追寻影妖的气息,并随之一路追到了这座戏园里。
不欲惊扰看戏的人群,秦钦悄无声息化身到白衣公子身旁,淡淡道,“无论如何,你逃不掉。”
白衣公子闻声,惊讶地看了眼秦钦,四周环望一圈后,不确定道,“公子,你在和我说话吗?”
静女也转过脸,看见秦钦,有些惊喜,还有些诧异,“秦公子,你,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和白衣公子刚才行为暧昧,一下羞红了脸,又不知如何解释,顿时慌乱与羞愧涌上心头,只得支吾难语。
狐狸从秦钦怀中跳到肩上,微眯着眼,看着影妖拙劣的演技,狐爪差点儿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
秦钦道,“幻颜术对我无用。你要如何才肯就范。”
白衣公子冷冷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秦钦道,“静女姑娘知道你这几日做了什么吗?”
闻言,白衣公子眼神一寒,“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秦钦微微一笑,“你看,这不就承认了。”
白衣公子神情一滞,“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我已经放过你一次,是你不知珍惜。”
“你实力不如我,能奈我何?”
“我现在是实力不如你,但我有办法收了你。”秦钦还是笑着,话语间却显自信。
静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秦钦,眼神里带了乞求,“秦公子,你就放过他吧。他跟我承诺过,不会再害人了。你就放过他,好吗?”
放过他?那乙镇成千上万之人,影妖又何曾想过放过他们?秦钦摇头,“静女姑娘,他造的孽实乃天道所不容,非是我放不放过他。”
静女看向白衣公子,“你又骗我?”
那眼神伤心中夹杂着莫大的失望,看得影妖呼吸一滞,心头刺痛,“再有三天时间,我就可以修炼成人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等我修身成人,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了。再给我三天时间,好吗?”
原来是个痴情的妖,这世上,痴情的妖可不多见。君无忧暗中摇头,妖与人生情乃有违天道之事,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一己之私,害得无数人无辜枉死。这样的情,你受得起吗?”秦钦质问静女。
静女神情大震,“影,你不是说,不会再害人吗?”她倏地退开一步,眼里涌出泪来,“你到底,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影妖无言以对,握成拳的手紧了又紧,“你怪我?”
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心痛难受委屈愤怒直达心底,捣毁理智,无形的威压撕裂空间,戏园里的灯火忽地灭了,地板传来开裂的声音。
“砰——啪——”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人群慌乱不安,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随人流开始往外逃窜。很快,戏园里只剩下一人一妖一狐一仙。
影妖褪去白衣公子的伪装,露出真实面目。书生气质的面容和他周身暴烈的气压形成强烈的反差,黑杉猎猎作响,黑色的长发凌乱飞舞,像是从地府来的修罗一般,看着便令人胆寒。
静女从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爱人,她怔在原地,一时竟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是那个,如春风温润的少年吗?是那个,面朗心善的少年吗?是那个,陪伴她十年,她无比熟悉的少年吗?
秦钦将静女护至身后,“要打吗?”
不想打,打不过。
影妖深深地望了静女一眼,忽然敛去一身的暴戾,身形变幻,慢慢与月色融为一体,再次消失不见。
又让他给跑了。秦钦一个头两个大了起来,这影妖是真能跑。
“静女姑娘,可怎么办才好?”秦钦叹息着问。
静女眼角垂泪,低着头执着地问,“不能放过他吗?”
当然不能。
痴儿。
秦钦暗叹一声。
“我带你去乙镇看看吧。”
去看看,那些原本活生生的人,上一刻还在与妻儿说笑,与朋友闲聊,享用着美食品尝着美酒,无限憧憬着明日的人,下一刻便莫名被吸走全身的精气,成了具冰凉凉的尸体,再也没有未来可言的凄凉场景。
去看看,一座死城,堆满成千上万具无辜枉死者的尸体,没有一点生气,比末日还要可怕的情形。
“这些,都是他做的?”
“是。”
静女泣不成声。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莫大的悔恨与罪恶感滔天骇浪般涌入心间,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怎么能,怎么会?
她怎么办?他犯下的罪恶,她要怎么做才能替他弥补偿还?又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继续作恶?
“症结在你。”
症结在她,她可以吗?她可以弥补吗?她可以阻止吗?他会听话吗?如果她不能又要怎么办?
她怎么承得起,杀孽如此深重的情啊。
君无忧有些惊诧于秦钦的无情,“你这是逼她去死。”
秦钦不答,食指无意识在桌上敲击,静候黎府将传的消息。
一夜无眠。
天将明时,秦钦倏然睁开了眼。
功德囊的能量一下子充盈了许多,比之前修的还要多上不少。
影妖,死了。
君无忧挑眉,“怎么就死了?真的死了?”
影妖狡诈成性,倘若再使一次金蝉脱壳之计,一切岂不是又要重新来过?
秦钦再访黎府,姝女很是惊喜,赶紧叫下人准备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招待二人。
黎明辉对二人的去而复返也感到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和秦仙长和君仙长再见面了。”
“静女姑娘呢?”秦钦直奔主题。
姝女赶紧去房间把姐姐拉了出来。
静女再见到秦钦和君无忧时,显得十分意外,“秦公子,君公子,你们不是已经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黎明辉笑道,“怎么说话呢,二位仙长再次光临鄙府,是我们的荣幸啊,哈哈。”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静女欠身赔礼,脸羞得通红。
秦钦细看了静女好一会儿才挪开眼,“再次造扰,甚是唐突。只是旅行途中恰见一药方,适于黎善人调养身体,心中挂念,所以冒昧再访,还望莫怪。”
取出随手写的方子递过去,秦钦说起谎话仍旧面不改色。
黎明辉乐呵呵接过,连番道谢,又命人端来一盘子金元宝表达对仙长的感激之情,也仍被君无忧尽数收入囊中。
离开黎府后,君无忧道,“静女怎么不记得影妖的事情了?”
“她失忆了。”秦钦诚实回答。
废话,他想知道的是静女为何会失忆。
秦钦脚步不停,径直往一个方向而去。
直到来到破庙,清离剑才终于平静下来,不再躁动。
秦钦走进去,那半尊神像前,一把长剑凭空而立,剑光清寒如旧,剑身却悲鸣不止。
是影妖的那柄长剑。
他伸手握住,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猝然间涌入脑中。
当影妖收拾好心情,整理好说辞,再次回到静女房间后,便发现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几不可闻。他慌忙掀起床幔,就见静女面色苍白如雪,睁着眼泪流不止。
他心一紧,连忙为她渡送妖元,“你怎么了?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哪知静女却竭力推开了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道,“我等你很久了。影。”
“你先别说话,先让我为你疗伤。”影妖急红了眼,抬手欲再施法,却被静女紧紧握住双手。
“不,不用。”
她吃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