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书生的影子？”秦钦笃定道。

影妖没有否认，反而问道，“静女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你放心。只是伤心过度，有些精神不济，调养几日便可。”

“那就好。”影妖紧绷的神色松了下去，“我想见见她。”

秦钦没有阻拦，带他见了静女。静女服了药，安睡在床上。影妖上前，轻轻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随后转身语气平静地问，“你们用这样拙劣的计谋引我前来，是想如何？”

“你为何害人？”秦钦不答反问。

“非人之人，也叫人？”影妖蔑笑，“我所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

“哦？”

“欺压百姓者不该杀么？弄虚作假者不该杀么？凌辱亲子者不该杀么？”

“不该。这些人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若是上报，自有官府着手处理，你一个妖物，还管不到人界的事。”秦钦反驳道。

不过这也只是面上的话。修行多年，于人界混乱黑暗的情况多少有些耳闻。若掌权者腐败，官府不作为，有时还真需要用些特别的手段治一治。

影妖笑得更轻蔑了，“你说得是。”

秦钦叹息一声，“这几人暂且不论，书生，徐公子，黎老爷又有什么罪过呢？”

“如果我说是书生求着我了结他性命的，你会信吗？”

秦钦不语。

“他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在母亲长年的凌虐辱骂中，他早已精神崩溃，形同走尸，可他又没有自我了结的勇气，所以他日日祈盼上天，能收走他的性命。”

“徐公子……”说到徐公子，影妖神情有了一丝波动，“是我的私心，他要抢走只能属于我的静女，我怎么能允许？”杀他一人，以此警告所有觊觎静女的人，一举两得，他何乐不为。

“黎老爷，我不会杀他，也不可能杀他，只不过吸了他比较多的精气，让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而已。”影妖面色淡定，丝毫没有无端残害人命的愧疚与痛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人妖殊途，望你明白。”秦钦告诫影妖。

对于如何处置影妖，秦钦并没有过多干涉书柳，他所求的，不过是能修好这份功德。

“你所造出的杀孽，需要你自己偿还，我要你将所吸取的精气，尽数归还，你能做到吗？”书柳冷声道。

“我还了，你们会放过我吗？”

“我只能保证，可以留住你的性命。”秦钦赶在书柳出声前承诺。

影妖笑道，“我若不还，凭你们几个的能耐，也奈何不了我。”

他说的倒是实话，不论是身为半仙的秦钦，还是只有几百年道行的文书柳，现如今都不是他的对手，不仅仅因为他是体质特殊的影妖，更因为他的身后，还有龙君作为后盾。龙君的实力胜他百倍，虽传功于他，损了修为，但对付像秦钦和文书柳这样的毛头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龙君曾向他承诺，若是有难，请他出谷，他定会相助。

“不过……”他看了眼睡容安详的静女，语气弱了下去，“为了她，我甘愿。”

说罢，他闭上双眼，凝神运功，须臾，自额间缓缓浮出一枚黑丹，黑丹被一股黑气笼罩着，看起来邪气十足。

这黑丹乃是影妖的元丹。只见影妖将妖元握在手中，轻轻一捏，妖元破碎，无数黑色的精气往空中逃逸散去，在影魂的指引下追寻主人的气息，欲回到主影之上。随着精气泄露，元丹也一层一层褪去黑色，直至变成淡淡的白色。这便是影妖元丹的原色。

待到最后一丝精气归位，顿时，整个镇子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天光穿透云层，乍现四方，甲镇的人仰头往天空望去，那阳光裹挟着新生的暖意，遍洒大地。

与之相对的是影妖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好像要随风消散了一样。果然，片刻之后，众人面前没有了影妖的身影。他好像一朵云，又好像一片雾，就这样散在天地之间，连一丝妖息也不曾遗留。

这种情况，谁也没有料想到。秦钦以为影妖最多就是变回原形而已，却没有想过，书生已死，影妖无影位可归，只余死路一条。

倒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说好可以留住他的性命。秦钦心中叹息。

书柳倒是不做他想，觉得影妖死了更好，原本的方案是将他带回宗门，由大宗师们处置，如今倒省了一番折腾。

妖物已除，凌云宗弟子不再逗留，均往下一个地方寻妖历练而去。

说来也神奇，影妖一灭，黎明辉不日便恢复了神志，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后，他开始惜起命来了，整日让下人为他请大夫开些延年益寿的药方抓了来吃。

秦钦将事情原委一并说给他听了后，他神色惶恐，不解道，“我女儿平日大门不出一步，怎会招惹这等妖物？”

是啊，静女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是怎么招惹上影妖的？

静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十三四岁时，便日日做梦与他相会。他为何偏偏入自己梦中，她一直也很想知道答案。

答案只有影妖知晓，而答案，永远也无法被揭晓了。

要是影妖还在，要是静女如此问他，也许他会笑着答她，是那一天，他年少时，抱着书从街头匆匆而过，不小心撞到一位少女。

他原以为少女会大发雷霆，像母亲一样怒骂羞辱他，惶惶然抬头，不想却看到一张容颜姣姣却满怀歉意神色局促的少女，紧张不安地问他，“你没事吧？”少女眼底的关切让他失了神，从此便魂牵梦萦，乃至脱影成妖。

看着功德囊中积攒的那星星点点如沙如尘的功德，秦钦大失所望，原以为这次会有一笔大进账，没想到，影妖所造的孽，还没有君无忧这只狐狸当初造的孽大。

可是，不应该啊，救活一座濒死的镇，不该只有这些功德。往日同等级别的事件，至少能积累出十分之一功德囊的能量。

是哪里出了问题？

蓦地，脑中一道闪电划过，被遗漏的细节逐渐清晰，串联成线后直指向一点——

秦钦眯了眯眼，好一个障眼法。嘴角扯出冷漠的弧度，手指无意识摩挲又干又瘪的功德囊。

好一个影妖，竟然敢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