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重新开始翻箱倒柜。

手里的狐皮箱子快翻到底了，顾汀才后知后觉这玩意他之前翻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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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其实大多是顾汀一个忙，方辙跟着他忙，快四个小时了，一点收获没有。

哦不，顾汀自己往人烟囱里钻，收获一鼻子灰。

蓝胡子的城堡出了后院的门，走个几十米就是烧火供人吃饭的地。小屋四周植被葳蕤，郁郁葱葱延伸到栅栏边，栅栏外有口石头堆砌的井。

大缸里盛着些清水，顾汀鞠了捧水洗脸。

凉凉的。

洗完，顾汀胳膊蹭完脸就能走，偏偏来之前方辙揣给他块方帕。

顾汀将它摊开，薄荷绿，右下角有行英文logo，连笔写的，他认不全。

顾汀和这行英文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直到脸上的水渍被风干，他把方帕折好揣回兜里，打算回去甩狗屁膏药脸上。

天快暗下来了，一朵云飘过来，城堡四周笼罩在阴沉的氛围里。

火炉旁立着一个女人，长到脚踝的风衣将她包裹其中，高挑却不瘦弱。

“姐，”顾汀走过院门想想又绕回来，进了厨房，“需要帮忙吗？”

商紫兰忙着挑水果装塑料，没抬头，说：“不用，多多没吃饱，我拿点水果上去。”

顾汀顿了顿，“嗯”了声，刚想走，商紫兰突然喊住他：“你有烟吗？”

他收回脚，摇了摇头。

“行吧。”

虽然她这么说，但语气还是有些失落。

“哦对了，”商紫兰兴致乍起，伸出食指隔空点开系统，在物品栏右滑好一会儿，终于喜上眉梢，几秒后，一支小巧的女士烟隔空出现，还燃着。

商紫兰叼着它，蓝灰的烟嘴很快没入鲜艳的玫瑰红。

“幸好还有存货。”

“……”

“怎么，”烟雾缭绕，商紫兰嗔怪问：“女人不能抽烟啊？”

“没，只是……”

只是感觉你有心事。

“哎，你怎么死的？”商紫兰唠家常一样说的非常随和。

顾汀想了想，答的更随和：“被车撞死的。”

“出车祸啊，”商紫兰给塑料袋打上结垮手腕上，弹了弹烟灰，突然感叹，“那你死的挺好的。”

“……”

这说的是人话吗？

空气凝固一瞬，商紫兰很快意识到她的混账话，好在人没被气走，就是脸拉的有点长，她惭愧的合十双手，说：“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汀在心底哼了声，脸拉回来点。

“哎，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死的？”

“哦，你怎么死的？”

“……”怎么能有人把话问的既干巴又毫无感情。

单方面归咎于报复心，商紫兰推开长桌上的锅碗瓢盆，坐上桌沿，短暂想想，说：“我爸家暴。”

开篇太过“劲爆”，顾汀没意料到，眼皮赫然一跳。

他走到商字兰旁边坐下。

“我小时候他们还挺恩爱的，我爸就天天老婆长老婆短的。后来有一天，嗯，我初中的时候吧，上晚自习回家，一开门就看见我妈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商紫兰边回忆边嘟起嘴吐烟，朦胧一片。她想起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也像这样雾蒙蒙的，怎么照都照不亮。

拉开窗帘也于事无补，光总照不到妈妈脸上。

“我爸心气高本事却不高，没什么主见，别人一撺掇，他就屁颠颠跟着。道上两个混子怂恿他掏钱创业，他一开始掏的不多，五千到一万不等，后来尝到点甜头就加码，五万、十万、二十万。”

商紫兰抬眼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创业嘛，他说创业都烧钱，烧他个头。”

顾汀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个商紫兰，他却很难把眼前的这个商紫兰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能冷静的坐在这里，把最深的伤疤揭给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看。

顾汀想这一定需要很多的勇气，付出很大的代价。

因为要接受无法忍受的现实，最好的方法就是麻木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被骗了，我家离倾家荡产一步之遥。”商紫兰盯着虚空某一处发呆，沉默良久，久到她略去繁枝末节，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才发觉很多事到现在都记不太清了。

“记不得他什么时候开始家暴我妈的，那几年我妈经常被打，身上没一块好肉，她哭我也跟着哭，哭的比她还凶，每每这时候她就会拍拍我的手背，说‘兰兰，你爸会改的，他一定会改的’。”

“弟弟，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天完全暗下来，厨房没点油灯，月光悄无声息的漏进门里，清冷一片。

顾汀扭头的动作一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掐了下食指关节的凹痕，喉咙像灌了几吨水泥，他想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在商紫兰也不是真的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兀自继续说下去：“他们纠缠了好几年，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我爸为了躲债逃到外地去了，中间盘根错节，嗯，真的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的生活越过越好。然后吧，然后我工作的第一年，我爸回来了，他死性不改，我妈猪油蒙心，竟然把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大半交出去了！”

商紫兰又叹口气，女士烟夹在她指尖，再未吸一口。

猩红的火星点点落地，须臾彻底消失在黑沉的夜里。

“一年前的元旦，我下班回家，才走到楼道就听见甩皮带的声音，那声音我听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冲进去了。哎，怪我头脑简单，不过谁能想到他带刀来的，护着我妈的时候，我被我爸——”商紫兰右手攥拳，做了个前推的动作，“一刀捅死了。”

她犹记得绑定死神系统的前一分钟，妈妈陡然瞪圆的眼睛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分钟后万事万物尘埃落定，无可挽回。

至此，商紫兰洋洋洒洒分享完了自己的死去的缘由。

她抬手弹走最后一点烟灰，燃尽的烟蒂终于结束了它这短暂的一生，悄无声息的滚回了物品栏里。

“不好意思啊弟弟拉着你说了这么多。”

顾汀无奈笑笑，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说：“是挺多。”

“……”

“算了，”商紫兰站起来，解开塑料袋，拿起锅灶边的苹果装进去，“我对好看的小孩一向宽容。”

好看的小孩没有任何表示，夜幕的薄云飘动毫厘，门前的月光倾斜了一个角度，不偏不倚撒在他鞋面上。

顾汀盯着那处晃白的鞋尖发呆，忽然问：“姐，你还想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