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姜釉白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清楚明明已经决定去结束一段感情萌发的自己,明明对于每项计划都会进行严格遵守的自己,突然遭遇了一场出尔反尔的背叛。
而那个背叛者就是她自己。
时间之短暂,来势之汹涌,都让看清一切的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甚至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深陷于这种自我矛盾中,与本能进行暗中较劲与追逐,但或许这个表述也不足够坦诚,准确来论,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她就陷入了这场怪力纷争,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而已。
眼下姜釉白没有去追踪常屿青是否听从了她的提议,是否真要在原地至少等上十分钟,才能等到最新蒸好的瓦罐汤,她几乎在撂下那句话后就快速逃离了食堂。
可一出食堂,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似乎又可以肯定常屿青一定会去试,就像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敏锐地察觉出她的逃避,察觉出她可以识破他潜藏在做家人下的野心,识破那场不曾说出口的秘密表白。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但在听到比她的思绪还混乱的哭声时,她的理智迅速归位。她踩过那滩血迹,迅速翻出练习纱布,简单止住于栀嘴角的血迹,就撑着她大半个身子就朝楼下跑去。
她没有询问于栀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才能够让鲜血不停溢出纱布,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楼梯的大理石上。
她只觉肩上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压弯她的脊椎。她吃力走到一楼,只听身后传来哐啷一声脆响,似瓦罐破裂,再然后身前就多了一阵海盐柠檬糖的清香。
“我来吧。”常屿青蹲下身。
“好。”姜釉白立即将于栀扶到他背上,用最快的语速解释道:“救护车会从东门过来,沿主干道走可以碰上,她现在除了中暑之外,嘴上还有伤,粗略判断是刀叉着吃苹果时不小心割断的。”
“嗯,你先喘口气,我把她送过去。”
他先走无疑是更有效的一种方式,直到看到那两道身影彻底融为两个小点,又随着尖锐的鸣笛声消失,她这才稍微放缓了一下步伐。
她深吸了几口气,顶着那张镇定的面孔,调整着早就紊乱的呼吸。
她回过头,乳白色的汤汁浸染在石灰地面上,一半已经快速蒸发,留下一圈圈斑痕,另一半则氤氲在未干涸的血迹里。
*
那年夏天,姜釉白第一次见到了于栀口中心心念念的小群群。小群群全名穆易群,个子高高瘦瘦,背着个篮球就闯了进来。
跟她刻板印象里的体育生有些不同,穆易群身形更偏清瘦那一挂,没有古铜色的肌肤,也没有健硕的肌肉,面容白白净净,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远比照片上显得更斯文秀气,也更安静一些。
简直跟此刻在病房内,四仰八叉躺着,又喊出杀猪叫的于栀,有些极大的反差。
姜釉白一时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在于栀过往的表述里,穆易群可以说是带点神明的意味,或许是他确实足够俊秀,在圈内也小有名气,来往的小护士时不时也会驻足瞧一会儿,仔细分析他到底跟时下哪个男明星更为相似一些。
他会坐在病床前,轻声安慰着于栀,会事事巨细,喂她吃饭替她擦药,完全符合众人口中的完美男友。
可姜釉白怎么瞧怎么觉得别扭,尤其是他在强调他是终止了旅行来探望于栀时,那种感觉就会变得更加强烈。
沉溺于甜蜜爱情的于栀,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为什么他明明有时间却不能是他来找她,为什么每次的会面,都要她不顾一切地奔赴他的城市。
可望着眼前两人幸福的模样,尤其是于栀因此而展露出的灿烂笑容时,她还有太多的资料需要印在脑子里,稍微被打乱的生活节奏也需要简单地调整。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理会那种微乎甚微的别扭,究竟会不会成为她们日后情感淡化的导火索。
姜釉白默默离开了病房。
趁着穆易群陪护的这段时间,她大概能有四五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她上楼前已经探过一楼的咖啡厅还算安静,就近在那背诵整理应该是个好地方。
她背好背包朝楼下走去,一抹熟悉的柠檬味就在逼仄的楼梯间爆裂。
再一抬头,两颗蓝白相间的海盐柠檬糖正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随后一种特属于肉糜果蔬的清甜就慢慢盖过身前的柠檬香气,只见他的手臂轻晃的两下,顶部的瓦盖相撞,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我试过了,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