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还陪他喝呢!……虽然我其实很不习惯酒的味道,所以……”刚刚雀跃起来的神色,转眼之间又暗淡下来,“其实最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还是群居,和同类住在一起,或是干脆孤独地过一辈子,否则真的很难得到幸福。”
……幸福……?
好飘渺的东西。
摩亚心里,他觉得自己幸福吗?
后来,裴利又告诉我那个被他杀死的人的事。我们在洛宁时通过电视机所看到的那个穿斗篷的人,与刚才裴利所杀死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同一类。
他们的名字叫做检查官,特征就是高大,穿斗篷和脸上的十字。
同摩亚和裴利一样,他们有自己的编号,用来识别身份,同样也是从老屋一类的地方出来——可能会在任何时候,而不一定是整点。
检查官有识别任务的天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们是摩亚这类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无法抵挡的敌人,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察觉并且找到。
检查官没有自我意识,也不会说话,就像机械人一样,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找到逃犯的所在之处。一个检查官,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停止自己的工作,只有当完成工作后,他才会消失,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裴利虽然逃离了伊塔,在春之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但他必须随时作好与检查官战斗的准备。
不仅要战斗,还必须杀死对方。
而对于摩亚,在有勇气和能力对抗检查官之前,还必须先克服另一个困难——对检查官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天生的,如同兔子对猎人,没有良药,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来战胜。
我很清楚,他暂时还做不到。
在那个检查官出现的黑暗夜晚过去之后,虽然没有与其正面接触,但摩亚还是发起了高烧。尽管裴利一直对我解释高烧的原因,我依然不敢松懈,整日整夜的守在他身边,怕他醒来时,见我不在会害怕。
身体的热度让摩亚的全身泛出病态的红晕,胸口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嘴唇和额头滚烫,手心却又湿又冷。
状况尚好的时候他一直在昏睡中,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低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而当又一波热浪肆虐时,他完全无法抵抗,瘦弱的身体在被汗水浸湿的床上来回挣扎,口中发出微弱却痛苦的呻吟,不断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只能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我在这里,一直在。
干衣服,棉被,湿毛巾,手中的东西不停地换。
在烧退去的时候我等待着摩亚的清醒,警惕着下一次的发作;而当他被热度折磨时我又不停地忙碌着,同时期待热度能快快退去,让他能够睡一个好觉。
有一次,摩亚在清醒的时候曾经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无法言喻的悲伤。
“怎么了?”我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他把脸转了过去,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落下来。
“西利尔……”他哽咽着抓着我的手,“……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给你添麻烦……”
“谁说的?你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啊!你快点好起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再也不说话了。
可能他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便安排好了他的一切,什么也不用他操心。
寻常的生活琐事,每日三餐吃什么,是否该添新衣服了,家里什么东西需要修缮,生活费该怎么安排……这些麻烦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思考每一天要怎么打发,在要我帮忙的时候来找我,想我的时候来拥抱我,寒冷的时候钻进我怀里。
工作,操心,忙碌,这些词从来与他无关。
摩亚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容易被宠坏的孩子,他从未沉迷于安逸的生活中,内心深处也一直留有一丝警惕,准备随时为我,为所有喜欢他帮助他的人做些什么,来偿还他所亏欠的——虽然他根本不需要这样。
裴利说的对,他们真的很善良,既善良又单纯。
我想无论今后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摩亚也许依旧会用简单纯粹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残忍地说,即使有一天我要杀死他,他也会很愿意的为我而死。
让人动容的单纯。
让人怜爱的愚笨。
那么,如果没有遇见我,他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幸福?
这样的话,他现在就会在机关的庇护下过着安全的,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逃亡,更不会因为接近检查官而被恐惧折磨,更不需要质疑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