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照着脑中的印象,将去年自己的参赛作品原封不动写了上去。
卷子随着下课铃声打响被收走。
叶苼初二,小姑娘开始学着爱美了。
不知从何是开始,叶苼总是抱着镜子看,不再顶着花猫一样的脸到处乱跑了。
叶承泽问起,叶苼就说:“这样才好呀,我现在和哥哥一个校区了,别人以后问起来你,我就可以顶着漂亮脸蛋说你是我哥哥啦!”
叶承泽微微挑眉,虽说他和叶苼的学校的确是初高中一体化,但听起来依旧像叶苼胡口乱诌的。叶承泽拿她没办法,只好捏捏她的脸作罢。
一周后,摸底测试的成绩下来了。
语文试卷作文分数,叶承泽得了0分。
他低垂着眼,看着红笔圈起的0,直截了当站起身,随后拿着试卷冲进办公室。
语文老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过来做什么?”
叶承泽将卷子拍在语文老师面前:“我能问问我为什么是零分吗。”
语文老师睨他一眼:“你自己不清楚?我不需要一个会抄袭的学生在我班上。”
“抄袭?”叶承泽疑惑。
语文老师盖起茶杯的盖子:“自己去看看《新畅想》杂志吧。”
叶承泽默默在心底记下这个名字,等到放学后,他径直走向学校外的小卖部,花了3元买下一本《新畅想》。
他抱着这本书坐在小卖部前的塑料长桌上,放下书包,又从里面拿了两个笔记本出来准备记录。他摊开杂志时,书页一角剐蹭到他的校牌,纸张蹭皱了。叶承泽垂下眼眸,摘掉校牌放在一侧的桌上。
不远处,车型流畅的银白色捷豹xj正从大道拐向这边小路,最终稳稳当当停靠在校门口一侧。
银白色捷豹的驾驶座走出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步伐稳健地走到后座处,静静等待坐在里面的人摇下车窗。
随着车窗降落,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出现在视线挡住。
“许少爷。”男人低声道:“似乎是来得晚了些,已经是放学时间了。”
许离洲略一抬眼,视线扫过不远处坐在小卖部前的少年,下颌微抬。
“去问。”许离洲沉声。
“是。”
叶承泽正用指腹不断翻看着《新畅想》内的文章,都是学生写下的故事,大部分文章都青涩又懵懂。他翻阅的速度加快,最终在某一刻突然停止。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篇文章上。题目被改掉了,不是自己起的名。作者名也不是“泽川”,而是改为“琳琳”。
“同学,您好。我替我家少爷问问,您的学校是不是有一位名叫张琳的老师,我家少爷想认识一下她,如果可以的话……”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讲话,叶承泽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他手脚冰凉,凉意顺着脊背窜上大脑,事实摆在眼前,真的是她。
他脑中无法遏制地想起张琳曾经对他和叶苼的照顾,难道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自己写的文章吗。
“叶承泽!!你妹和人打起来了!!!”不远处,一道吼叫声砸破叶承泽的深思模式。
叶承泽立刻起身,甚至没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在哪里?”
“高中部!!”
叶承泽拿起书包立刻朝着校园内奔去,一刻也没停下来。
属于他的校牌与两本笔记本,就那么孤零零的被遗漏在桌面,可怜兮兮地等着他回来捡走。
“这…”中年男人见着跑走的叶承泽,只好带着笔记本与校牌回来复命:“…少爷,他好像有事先走了。这是他的本子和校牌,我想他应该等下还要出来的,可以稍后还给他。”
许离洲鸦睫轻轻垂下,他薄唇微微抿起,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嗓音低沉道声“嗯”。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趣,许离洲降下车窗,朝着窗外伸出手。
“少爷?”
“本子。”
“哦!好好好…”
男人连忙将叶承泽的本子递了过去。
许离洲垂下眼,看着校牌上的字迹【高二七班,叶承泽】,写得有些潦草。照片拍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是位美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宛若蜜糖。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笔记本封皮轻蹭两下,随后缓慢摊开其中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主人似乎对于做作业这件事十分散漫,字迹永远飘逸地过分。
或许本来就是这种字迹?许离洲又思索着,翻开另一个笔记本。
眸光落在笔记本内容上的刹那间,许离洲乌黑深邃的瞳孔骤然收缩。
上方除开作业之外,偶尔还有几句随手写下的随笔句子,这些句子被主人拓展过后就会被划上横线,宣告着“无用”了。
许离洲将笔记本捧在手心中,他弯下身子仔细查看上方被划横线的段落语句,胸腔的心脏砰砰跳动,喉结上下滚动。
他看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叶承泽都没有从学校出来。
天色渐晚,也的确等不得了。
男人有些抱歉地坐上车,发动捷豹:“…抱歉少爷,等到现在…但他一直没出来。”
许离洲没吭声。
男人有些忐忑:“…少爷,我们…”
“回B市。”许离洲合上笔记本:“我要见出版社的社长。”
捷豹前脚刚跑走,后脚叶苼便被叶承泽牵着走出校门。
叶苼面上被人抓烂了,一侧脸颊还在往外渗血,她眼眶通红,却不是因为疼痛在哭。
“哥…”叶苼鼻音很重,带着哭腔:“我不管,他们说你坏话了。”
“没事的,哥哥不在乎。”叶承泽牵着叶苼往家走:“下次不要这样了。他们两个是高年级,你一个女孩子,力气又小,很容易受伤。”
“可是,呜、呜呜…我不管嘛,我哥明明不是小偷,也不是抄袭别人的人,哥哥才是原创的呜呜……”
叶苼像是把委屈突然爆发出来一般,哭得止不住眼泪。叶承泽心下酸涩,他俯下身,抱起叶苼。
“我们叶苼已经13岁了,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哭了。好吧,哥哥抱你回家,可没有下次了。”
叶苼趴在叶承泽肩头,闷着声一直吸鼻涕。
叶承泽掌心拍着叶苼的背,轻声笑了两声,又慢慢敛了笑容。
夜晚,叶承泽给穆清拨了个电话,用着简洁语言说明了发生的事情。
清晨,金阳堪堪照耀小镇土地,叶承泽留了便签给叶苼便离开。
【帮你给老师请了一周假,好好睡个懒觉,哥去上学了。】
叶承泽刚到达校门口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之处。
有许多怀揣着恶意的探究视线朝他看来,其中夹杂着窃窃私语与恶意中伤,甚至还有一些是无端揣测。
这种视线让叶承泽心下恐惧,反胃感不断涌上心头,喉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塞,叫人喘不过气。
进班放下书包的刹那间,叶承泽抬头。全班人都用这一种淡然漠视的目光注视着他。
“叶承泽,你抄袭了吗?”
“叶承泽,你的作文被贴在走廊内的墙上了。”
“叶承泽,你居然辱骂语文老师,你真没教养!”
“叶承泽,张琳老师的文章你也抄袭,亏她对你那么好!”
“叶承泽,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那些恶意中伤的语言宛如利刃一般刺向叶承泽的心脏,他想要张口解释,却在触及到几十双充满恶意的瞳孔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身子小幅度地颤抖,绝望之中,他望向教室前门。
张琳站在那里。
她面色发白,镜片之下的瞳孔没有一丝感情,只如同死人一般静静注视着他。
叶承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张琳做的。
是他告诉穆清,作者名为琳琳的人偷窃了许多学生的作品,其中包括他的。
穆清那边或许当场就核实了这个情况,所以同样联系了张琳。
张琳怀恨在心,所以四处散布自己抄袭她的谣言。
多么讽刺,又可笑。
单人之力敌不过众口,叶承泽轻轻垂下头,随后拿回书包,冲出教室离开了学校。
这种地方不来也罢。叶承泽忍着干呕的劲在脑中想到。
自己不来没关系,但叶苼呢?她怎么办?
自己的流言蜚语想必会伤到她。
叶承泽蹲在林带里咳嗽,咳的面红耳赤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振动,叶承泽擦掉眼眶中的生理性泪水看了一眼。
是叶安凌的电话。
他思考许久,终于接下。
“喂。”
“我靠,弟弟啊你声音怎么这么沙哑?感冒了?”
“说事情。”
“好吧好吧,其实是爷爷奶奶看见你的书了。你是不是以‘泽川’为名出版了一本名叫《扼喉》的书?”
“你们调查我?”
“天,冤枉啊大人!真是爷爷奶奶自己看见的!他俩逛书店的时候见到随手翻开了,那个内容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啊。”
叶承泽默了半晌,道:“嗯。然后呢?”
“两位老人受不住你受的那些苦,哭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要哭瞎了。你回来看看他们吧,毕竟…毕竟他们没做错什么事啊。”
叶承泽直起身,平复恶心的情绪,他望向远处的学校,道:“好。你帮我个忙。”
“OK啊,说。”
一周后,张琳被市里的检察机关带走,在离开学校之前,她被一群身穿黑西装的保镖押送到学校的每个班级内“示众”。
每到一个班,就会有一位学生站起身,战战兢兢地讲张琳做的事情,直到全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为止。
叶承泽带着叶苼去了A市,在那里换了所私立初中上学。而他本人则是辍学,在屋内自主学习。
穆清的简讯发送过来:【不知道泽川老师在做什么,担心打扰您,所以用简讯传消息了。泽川老师,您的《扼喉》在A市我们准备试水十万册,您看可以吗?可以的话还是我们这边拟好合同发给您。】
叶承泽回复:【可以。】
两个月后,《扼喉》在A市上新当天,八万册被一位名为“爱泽川”的人买走。他留下一个捐款单,关于泽川的《扼喉》大部分被送往山区学校供学生当阅读课本。
学生们是阅读的主力军,当孩子们熟知一个作者时,他的名气自然而然在口口相传中不断提升。
一切,在此刻步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