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豪原本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家里有些事需要他处理,不算太急,但也需要他亲自跑一趟。
只是临到下午,他刚吃完饭,看着夏敛离开,所里就又突然出了些事,临时倒不开人手。
没办法,姜正豪接了个电话就又重新回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中年的警官伸了个懒腰,肩胛处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此时姜正豪终于有时间,拿起手机看上一眼。
方才在来局里之前,他还给夏敛发了消息,想让他赶紧回家。
只是他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不过这条消息隔了一个半小时还是得到了回复,夏敛说自己已经回家了,让他不用担心。
姜正豪轻舒了一口气,但随即,还是想起来了夏敛刚才让他打听的事。
一个孩子的名字并算不得是什么机密,何况记不起来的东西,像是理不开结一样纠缠在心中,也让他不太舒服。
纸质的档案被翻检到,大约一个月前的记录。
上面贴着的照片,比案件的始末过程,更能唤起姜正豪的记忆。
略长的黑发,和跟记忆里如出一辙的瑟缩又阴郁的神情……
就是他。
就算这件案子并不由他负责,他也对这个人记忆犹新。
所以方才自己怎么就偏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呢?
疑问只有一瞬,下一秒姜正豪的视线就自然地向下移。
彩色照片下的加粗小字,直白地显示着那人的姓名。
[晏登]
仿佛厚重的迷雾霎时破除,熟悉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中年警官若有所感地拧了拧眉。
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这是夏敛托他找的……
“队长!外面有人喊你。”门外突然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了。”
手机缓缓地被放回到了原处,姜正豪又不得不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只是时机一旦错过,再想说出口,又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夏敛很小的时候,一个如往常一般的晴朗夏日,奶奶在用红色的丝线打福结,而小夏敛就伏在奶奶的膝头上,听轻缓年迈的声音突然问他:
“好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夏怜’吗?”
小小的孩子很早就已经知道,这是奶奶做主给他起的名字。
尽管总有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笑着凑过来,揉一揉他软乎乎的脸蛋,说这个“怜”,可真是个与他很相称的字呢。
但,小夏敛还是莫名讨厌这个名字……
打小就觉得自己过分成熟的小男生,并不喜欢被漂亮阿姨抱在怀里,四肢都不能着地的,叫着过分可爱的小名亲亲抱抱……
也并不喜欢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怜怜”“怜怜”叫个不停,跟屁虫一样的小男生……
单纯的小孩总觉得,这些都是这个名字的问题……
却从未想到,他这张从小就漂亮精致的小脸蛋,到底给他招惹了多大的“祸患”。
所以此时的小孩略显委屈,他抱住了奶奶的大腿,声音闷闷:
“我不知道……但是,奶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像是个小女生……”
老人好像是笑了一声,她并未生气,只是向这个,正抬起头看着她的懵懂小孩,解释道:
“因为怜怜是最特殊的孩子。”
她说完这句,却又说了一句小夏敛不太能听得懂的话。
“因为怜怜不只要得到我们的爱,我还希望,怜怜能得到,‘祂’的怜爱……”
他,他是谁?可是夏敛问了,奶奶又笑着不说了。
但看小孩瘪着嘴不说话了,老人就只好摸/摸他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哄他。
怜怜你知道吗?名字是一个人“最里面”的东西,交换了名字……就是交换了“缘”。
缘?真是一个奇怪至极的说法。
所以小夏敛未将它放在心上,只是低下头,玩起了桌子上散落的红线。
根根缠绵的丝线,绕在他的手上,就如同一个,虚虚笼在他身上,不知道另一头系在何处,猩红,又缠绵的……
缘。
——
“我叫夏敛,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清润的话语,伴着伸出的白嫩手心,一齐被展现在了祂的面前。
轰隆的雷声突然炸响。
劈里啪啦的响声将人吓了一跳后,窗外的雨声也蓦地大了起来。
幸好他们在林子里那会没打雷,少年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后知后觉地感到庆幸。
面前伸着的白皙手掌,在外面的雷声突然炸响时,也跟着抖了一抖。
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人过分直白的视线,细长微粉的手指,有些无所适从地,轻轻蜷缩了几下。
毫无血色的唇角轻扯,恶鬼本来混乱的心情,看着人类掌心无措的颤抖,蓦地又突然好了起来。
从小就人缘不错的少年,但其实很少主动向别人示好。
但这个,不断被他给出,许多善意与友好的人,今天终于给了他回应。
冰凉的手掌不仅没有温度,它搭上来的时候,似乎还在不断汲取着,另一只温热手心的体温。
恶鬼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夏敛,祂开口,声音里仿佛含着幽幽的笑意:
“我叫,晏听灯。”
【名字是一个人“最里面”的东西,交换了名字……就是交换了“缘”。】
窗外的雷声轰隆,空中闪电炸响的那一瞬间,光亮也照亮了这间狭小的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