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
方才被云层遮挡住的月亮,似乎就这会才怯怯地冒出了头来。
月光微凉,静静流淌。
虫声轻响,小电车的“嗡嗡声”在这个宁静的夏夜里,显得分外明显。
突然的情况让夏敛的脑子有些乱,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个陌生人,马上就要回到他跟奶奶的家了。
身后坐着的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地,不出声,不动作,唯一接触到的一点身体,也透着像尸体一样的冰凉温度。
他真的还在吗?
夏敛莫名地,不敢真的从倒后镜里,向后看。
但此时,少年背对着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不去看他青紫的伤势,夏敛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以至于现在他才能慢慢地品出,今天晚上的所有行为,似乎都不太合时宜。
明明带着这人去药店,或者医院应该会更好……
奶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一声不吭就带人回家的行为,还是让夏敛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毕竟是奶奶家。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不能把这个可怜人直接扔在半路。
“……”
夜风带着股让人清醒的凉意,前座的少年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给他包扎好伤口,就让他赶紧离开。
……
计划被打破了,祂想,但意外地,这并不使恶鬼感到厌烦。
夏风将“他”额前长长的黑发吹开,天上的月芒微弱。
在一无所知的少年身后,那双浓绿的眼睛,像是在冒着幽幽的、属于大型捕食者的光。
刚才有人进入祂的“域”的第一时间,祂就感知到了。
但比起一群极为容易捕获的“猎物”,一只突然闯进来的,有着雪白皮毛的“好心人”,果然更能让祂兴奋呢。
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坐在后座的人轻轻扬唇。
……
诡异的安静氛围,一直蔓延到夏敛停好车,把人带着进入屋内。
白天里只顾着在外面转悠,致使夏敛虽然已经回来了很久,东西还一点都没来得及收拾。
客厅里有些乱,没来得及开手机手电筒,少年就已熟练地摸索着打开了灯。
明明他才是主人……但夏敛转身,垂着眼睛莫名不敢看他,颇有些局促地开口道:“你先坐,等我去拿下东西!”
说完,就匆匆地跑开了。
虽然东西都没怎么整理,但开了灯的客厅,还是看着明亮又高级。
跟这副身体一直居住着的地方,泛着灰黑的开裂墙壁一点都不一样呢,祂想。
刚从沉睡中苏醒,与世隔绝了很久的“人”,此时趁着主人的暂时离开,光明正大地左瞧右瞧。
灰白的手臂上,隐隐的红黑色血液渗出,但他还是直接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中间柔软的沙发上。
只能说,所幸,夏敛还没来得及掀开,沙发上白色的防尘布,
一串稍显急促的脚步传来,少年一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药箱,一手拿了个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空调遥控器。
“热吗?我开一下空调。”他没话找话似得说了两句。
“滴滴”的两声后,夏敛抿了抿唇,动作有些迟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少年自然也看到了,客厅里、沙发上洒的那都是的暗色的血液。
……但明明自己有让他自己按好。
但怕是在路上就已经一直在流了。
刚才没来得及处理,但一直在出血的伤口,他真的不痛吗,怎么没听见他出一声?
这么大的出血量,他真的还活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伏在他的肩头,冲他的耳边吹着凉气……
空调的冷风一股股地从身后吹来,如影随形的莫名冷意始终,轻轻趴伏在他的肩头。
左手小指微微发烫,终于唤回了,明显发着呆的少年。
也终于让他下意识地,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
刚才的笑容仿佛只是幻影,沙发上坐着的人,此时充分展现了与他阴郁外表如出一辙的沉默。
生气了吗……夏敛有些愣怔地想着。
但一看到他,少年的脑袋就不自觉地发蒙,什么恐惧害怕与细思极恐,通通都被他抛之了脑后。
从地面到他正坐着的白色沙发罩上,滴落的黑红的血液分外明显。
额发遮住眉眼,“他”脸色像是死人一般的灰白,嘴唇也似乎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好可怜……
夏敛脑袋里,迟钝地冒出了这样的爱怜。
细瘦的喉结滚动,少年咽了咽口水,拿着药箱凑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别人上药……
棉签蘸取褐色的碘伏,少年抿紧嘴唇,半蹲在了“他”面前。
“把袖子拉起来,让我看下你的伤好吗?”
似乎是怕他不同意,夏敛微微仰起头,用一双在灯光下,更显得清纯透亮的眼睛盯着他。
“……好。”祂似是顿了一下,深黑的眸子轻垂。
“他”顺从地答应了,依言翻起袖子,一阵轻微的撕拉声响起。
“嘶——”但看见了他衣服下掩盖着的伤口,夏敛忍不住抽气。
由于刚才这人过分粗暴的动作,好不容易凝固的血痂也被撕开了。
青紫交错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两指粗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过幸好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的差不多了,再怎样也只能可怜巴巴地渗出来几滴。
“……这是怎么弄的?”顾不上处理,夏敛蓦地抬头,带着隐约的愠怒,颇为诧异地问。
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少年,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伤口。
难道还是刚才那群人?
夏敛深深拧眉,在思考明天带他去报警的可能性。
“我不记得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开口,黑色的额发散开,他垂下眼,声音轻轻。
要知道这具身体被打的记忆那么多,祂可没有那个闲心,把它们一幕幕地翻出来对账。
但他敷衍至极的话语,在夏敛看来却是一副不想懦弱的,不想追究的样子了。
可毕竟他们才第一天认识……
夏敛低头,将多余的气愤压了下去。
少年无意识地微鼓起了脸,淡色的唇抿起,一副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但还是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给他包扎起了伤口。
轻柔的棉签,触及到了他早已完全冰凉了红色血肉,黑红色的血液流不出了,只有褐色的液体进入了他的身体。
很是新奇的感觉,祂想。
少年露出的毛茸茸头顶,发旋圆圆,因为过近的距离,浅淡又熟悉的香气,慢慢且清缓地钻进了祂早已腐朽了的鼻腔。
身体里的潜意识,比寄宿在此处的祂,更先一步的翻出了记忆。
大片大片被扯出来的记忆,顷刻间就在祂的脑海里划过。
黑色的眼睛轻闪,坐在沙发上的人,好像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祂看到了,这个人。
夏敛。
在“他”的梦境中,总是存在的缥缈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