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顺便打开通讯录,还没翻到周玉林的电话号码,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手机有电吗?”我问顾怀悯,“借我打个电话。”
“你觉得我会有手机?”顾怀悯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好像被关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没有手机,那正好也不用给温挽晴联系方式了。
我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我也有些意外。
我烦躁地重重拍了两下门,冲外面大声喊了几遍:“有人吗?”
门外一片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过了许久,我又不死心地喊了两声。
“别白费力气了,”空荡荡的教室里,顾怀悯的声音刺破夜色,带着混响传进我的耳朵,“没用的,实验楼熄灯之后不会再有人来巡逻。”
他好淡定,显得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抹黑找到两张做实验的桌子,把它们拼在一起,爬了上去。
听到我的动静,顾怀悯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平复一下心情。”
我在桌子上躺了下来,把手垫在后脑勺下面,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哦。”顾怀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
“太刺激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关过小黑屋。”我有点兴奋地说道。
顾怀悯磨磨蹭蹭地走到我身边,“你还好吧?”
“好得很,”我笑道,“这个班转得真值,体验感拉满了。”
顾怀悯的手摸索着沿着我的胳膊一路往上,找到了我的额头,轻轻在上面贴了一下,我拍开他的手,“没发烧。”
“那就是中邪了。”顾怀悯冷冷道。
他说完,在我睡觉的桌子旁边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顾怀悯。”
我在黑暗中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过了许久才回答我。
“嗯?”
“你以前被他们这样关过吗?”我问。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还是翻了个身面朝着他。
我脖子都有些僵了,他还没有开口。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顾怀悯平静得像个疯子,“贺诗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怪物。”
“他才是怪物。”我愤愤不平道,“我看他就是嫉妒你,这次不就是因为你考了第一吗?真是小肚鸡肠,不对,是蛇蝎心肠。”
我说完这句话,顾怀悯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细微的震动通过空气传进我的耳朵,就像夏天的风轻轻拍打在树叶上,如果不是黑暗让听觉变得灵敏,我会以为我产生了幻觉。
顾怀悯竟然也会笑。
是被我逗笑的吗?
“顾怀悯。”
“嗯。”
“你趴在桌子上睡觉手不麻吗?”
顾怀悯没有理我。
“顾怀悯。”我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奇怪,我今天怎么突然觉得他的名字有点好听。
“嗯。”顾怀悯回答我。
“你跟我一样,把两张桌子并排放在一起当床睡吧。”我热心跟他分享我的创意。
“会掉下去。”顾怀悯冷冰冰地泼了我一盆凉水。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掉下去过?”
“嗯。”
“那很惨了。”这桌子挺高的,地板是瓷砖的,又冷又硬,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那时候没骨折吧。”
“身体悬空的时候我醒了,用手缓冲了一下,断了一只胳膊。”顾怀悯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碎了一只杯子那么简单。
“……”
我睡不着了,感觉桌子上有东西在扎我。
顾怀悯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我坐了起来,一骨碌爬了下去,“我还是去地上睡吧。”
我摸索着找了快空地,把校服脱下来垫在地上,蜷缩着躺了上去。
小时候夏天家里没空调,我也经常和沈另仪一起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区别在于沈另仪从小就有洁癖,会把地板拖得干净。
还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小时候睡地板是因为天气炎热,而现在,春天刚刚开始,昼夜温差很大,地板上好他妈的冷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觉得整个身体都要凉透了。
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发出打颤的声音。
“顾怀悯,”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在发抖,“你冷吗?”
“还好。”
也是,他天天穿那么少,应该比我抗冻一些。
寒意和困意轮番上阵,就这样生不如死地熬了许久,最终还是困意占了上风。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断断续续,我好像做了很多梦,但大多都记不清了。
只有最后一个印象深刻,我梦到了爸爸。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了,梦里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他带我去野外探险,我们在河边扎了一个大帐篷,夜里很冷,他在帐篷外搭了个小小的火炉,我问爸爸,为什么不把炉子拿到帐篷里面来,爸爸摸了摸我的头说,那样会一氧化碳中毒。
我又问,一氧化碳是什么?爸爸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我好像还留有一点现实里的意识,我抱着爸爸说我不要长大,长大你就不在了。
不记得梦里我有没有哭了,大概是有,因为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替我擦眼泪。
那双手很冷,冻得我瑟缩了一下。
我是被一阵快门的声音吵醒的,伴随着叽叽喳喳的人声。
半梦半醒间我以为自己在某个片场睡着了。
睁眼的时候贺诗正举着单反对着我的脸狂按快门,闪光灯刺了我一下,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身上的衣服滑落下去,是顾怀悯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
我正欲起身,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腰上还搭着另一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