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一盘棋啊。”温升竹冷笑一声,“你要什么,要我这身皮?”
逍遥子现在突然出现,是要杀了他夺走这个躯体吗?
被打断的逍遥子也不恼,反倒摇头:“非也,非也,你知道那些你为什么都死了吗?”
“因为都做错了,种植是个很复杂的事,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被你害死了。”温升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还有什么比他竟有许多分身更令人惊骇的事,又有什么比那些都死了更令人感到荒诞的吗?
他就像他豢养的一只蛐蛐,在他设定好的小罐子里闯来闯去,斗来斗去,而那些失败了的就都死了。他做了二十年的人,却在此刻知道了,自己原来不是人。何其荒唐!
闻言纸人又道:“错了错了,他们是死了,却也没完全死了,他们都在一起呢。”
说罢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向下一跃。
温升竹十分疑惑,他现在已经不能思考,若是这些“他”都还活着,他们会在哪里。若是他们相见,那他还是不是他,他是谁?
他是温升竹吗,还是仅仅是逍遥子捏造的一段谎言,一个容器,又或者是一个假人?
他的父母是选择好的,生活是选择好的,甚至现在正在经历的常人想也不敢想的诡异场景都是选择好的,那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他该怎么继续?
一个个问题袭上心头,他的心门大开,神殿里的罡风、浓香以及数不清的原本沉寂下来的不甘与痛苦统统冲入他的身体,他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袋子,载着沉重的肮脏的魂魄,颓然倒地。
他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犹如一个提线木偶那样,在仪式上跳一支舞。
纸人向外走去,他颇为自得,他能感受到温升竹已经岌岌可危,先是在血池放了血,又是在此刻被攻击了心防,好啊,这样他便可以更容易地拿到他的魂魄,他等待了几十年的竹林之灵。
越想他的脚下越是轻飘飘,轻到他以为自己将要飞升成神,步入上界了。上界也是这样美好吗,他生杀予夺,主宰凡人性命,珍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寿命齐天。
突然,一枚铜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哀叫一声倒地,被铜钱压得动弹不得。
“什么人敢在此处放肆!”他想也不想,厉声喝斥。
“是姑奶奶我。”另一个纸人不知从何处跳出来,踩着他的脑袋,居高临下道。
是刚刚靠近此处的崔冉。
只见她的纸人身体已经破破烂烂,原本硬是心脏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一条胳膊无力地垂下,只有一点还连在身体上。
“真想杀了你,你洗净脖子等着吧,等我将你千刀万剐。”崔冉道。她虽然身体残破,但脚下力道不松,狠狠地踩着逍遥子。
逍遥子看着她,犹如被一条毒蛇盯着,被缠绕着呼吸不得。他奋力想要收回自己这一部分魂魄,却发现崔冉早就抢先布下拘魂咒,此刻见他要跑就使劲一抓,将他的魂魄抓了出来。
小小一个,黯淡无光,透着浑浊的血色。崔冉揉捏着他,手下不断变化力度,将他碾压成各种形状。
而在神殿最深处的逍遥子也感受到了来自一部分魂魄的痛楚,从他的骨头中透出,侵入四经八脉,叫他面容扭曲。
这是崔冉第一次对上他,也是第一次对他正式宣战。
可是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现在木已成舟,温升竹不堪一击,仪式万事俱备,他的祭器,他的目光一一掠过眼前的人皮、血池、妖树、蚌珠……他早就准备好了。
到时候他会服用温升竹的魂魄,以他的躯体为身体,以血池中的精华为自身血液奔流,以妖树为骨架,再以蚌珠为心,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谁还能奈他何?
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可以了。这部分魂魄他可以不要,到时候自会滋养回来。这样劝慰了自己之后,他忍着疼揉按着自己的头,闭上眼睛,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
露出衣袖的那节洁白手腕已经布满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