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听说神子是天降的,因为承载了鱼神的力量,所以衰老死亡的很快,仪式之前逍遥子会亲自去找他。”许惠娘又从自己脑海中繁杂且模糊的记忆中扒拉出一点儿。
“恐怕这些神子不是因为鱼神的力量死的吧,”崔冉冷笑一声,“多半是逍遥子搞得鬼。”
她回想起她见过的妖怪傀儡,那些人不都是像神子一样,承载了逍遥子的妄念所以扭曲成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英雄所见略同。”许惠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这是他跟着父亲学的,可惜现在她的父亲早就化作一捧黄土,影子也成了她的手下。这般颠倒乾坤的感觉还真的让她着迷。
“哪里来的英雄,不过两个倒霉蛋。”崔冉指指自己,又看看许惠娘,她正玩弄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而这影子苍老的模样让她有些眼熟,“等我把鱼捉来,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许惠娘挥手与她作别,见崔冉身影从薄膜后消失,她才主动从另一边豁出一个口子来,放进来两个黑鱼人头,那两只头一胖一瘦,争先恐后地叫:“小姑奶奶,你可算完了。”
许惠娘懒洋洋地哼了声,招呼黄鸟过来把白鱼人一一丢下,转身离开。
两个黑鱼人捡走了幸存的人,心中纳闷,往日种地这个活计都要死上一大批这小姑奶奶才肯罢休,今天怎么转了性了。
崔冉正好从另一侧边与他们擦肩而过,去领今天的食物和水。她虽然没做活,许惠娘却慷慨地给了她一把花,花在断室很值钱,不是寻常耕种就能种出来的。
她领了食物,恰好在队尾看到高出来一截的沈天野。他脸上受了点伤,几道血痕凌乱地挂着,平添抹野性,衣衫下摆也被撕烂了一截。
“天野。”崔冉绕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
沈天野闻声回头,原本软趴趴的耳朵唰的一下立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也在这儿。”
崔冉一下子被他逗笑了,这么个高兴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好事。
“我们两个是嫌犯,当然都被流放到这里来了。”崔冉凑过去要说些悄悄话。
沈天野连忙弯腰低头,把自己的耳朵送上去。崔冉没忍住,摸了一把又说到:“不要吃肉,也不要喝水,等我回来带你出去。”
既然见到了沈天野,崔冉就不得不将捉鱼提前一步,她担心沈天野喝了断室里的水第二天一早变成了鱼人。
这与他刚进来时那个白鱼人说得有些不一样,但沈天野毫不迟疑地选择听崔冉的。崔冉比他进来的早,又比他聪明,肯定知道的比他多。并且他也没有完全信任那些白鱼人,他行走江湖若是将信任放在前面,而不是防人之心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要去做什么,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沈天野依依不舍,他直觉崔冉要去做危险的事,自然不肯放任她独自面对。
“我去屠龙。”崔冉声如蚊蚋,说出的话却重若雷霆,她摇摇头拒绝沈天野。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去做。
捉条小河里的鱼算什么,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后,她要杀了那条龙,毁了这间断室。
沈天野阻拦不得,又见身边白鱼人逐渐朝他们投来目光,无奈只得放弃说:“我会等你回来。”
就像他每次走镖临行前父亲母亲对他说的那样,总有人在原地等他回来,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绷紧脑筋,不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才能够从险远道路上安然回来。
崔冉点点头,她其实现在有些腹中饥肠辘辘,但是她依旧坚定地朝许惠娘所说的捉鱼之地而去。
那里并不对断室中的白鱼人们开放,只有偶尔寥寥时机会有黑鱼人将那些十恶不赦的白鱼人投进去,喂食恶龙。所以并没有人知道捉鱼之地的龙究竟有多可怕,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崔冉好不容易避开众人耳目,用自己的玉牌打开了薄膜进入捉鱼之地,刚进去她就被浓郁的腥臭味冲击得喘不上气来。曾经在深林里,最凶恶邋遢的妖怪也没有这样的巢穴,崔冉非常怀疑这里面的龙是否真的是那传说中的神异模样。
进去之后入目是一片灰黑色,稠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天低云暗,狂风阵阵。天地之间模糊一片,看不清具体的事物。崔冉踏出一步,出乎意料地踩上了坚实的土地,她再落下一步,行走之间竟有铿锵有力的金石叩击之声。恍若她是一块岩石敲击在另一块光滑的花岗岩上,而并非是肉身踩上土地。
而在狂风之中,快速地穿梭过一片片影子,他们呼啸着,扭曲着,变换着。崔冉依稀辨认出它们是拖着长尾的野雉、头颅硕大有力的野牛还有蜿蜒起伏的蛇。崔冉仿佛置身书卷之中描绘的上古世界,这些远古异兽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同族,因而肆无忌惮地诱惑着她加入它们。
崔冉孤独地行走着,一步又一步,渐渐的土地变得湿润了,花岗岩变成了硬土,硬土又融化成了污泥。崔冉仿佛开辟天地的盘古,艰难地在混沌之中行走,顶着罡风向前。
终于,她闻到了水汽。
而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涛涛无垠的大海,而是喷涌咆哮的山峡。嶙峋的山峡犹如人狰狞的骨架,横卧在江水中。浑浊昏黄的江水顺流而下,几乎要将她卷入其中。
崔冉又前进了一步,她站在一个凸起的石尖上,屹立不动。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在等待,等待恶龙出现,江水停歇。
突然,一切骤止,安静下来,天地之间云层翻涌,乌色更加厚重,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