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贤景快下班了,他们在微信里斗表情包,程贤景斗一会消失一会,再来继续斗。
江南听收起手机:“走吧,我们出去等。”
李月辰慌忙地合书收进书包,江南听道:“慢慢来,不急。”
他书包的拉链好像拉不太上,拉上了也会在某一刻自动裂开,他有些窘迫,江南听提上了他的红袋子:“先抱着,出口不远,等会上车了再拉。”
外面雨小了不少,天气阴沉沉的,上车后李月辰没再拉拉链,只是抱在膝盖上紧靠着车门。
江南听坐在他旁边和程贤景聊了几句话,转头问:“你平时都怎么回家呀?”
“坐班车。”
“要坐多久呀?”
“……四十分钟。”
“你晕车吗?”
小朋友摇了摇头,程贤景在前面嗤笑一声:“你怎么跟个老母亲一样,问长问短的。”
“什么老母亲,我这叫关心。”
车驶离市区,转进小街小巷,再进入了破旧的乡区,途中经过好几个中学。
江南听有些不解,明明离家有这么近的中学,为什么要把他送来这么远的市区。
是考虑师资条件好吗?可如果是这样打算的,为什么又态度强硬地让他退学呢?
他想到了李月辰的爸爸。
车停在一栋老旧的红砖平房前,程贤景熄火打伞下车,江南听下来时,程贤景和李月辰共着伞朝他起来。
门半掩着,他们推开门进去,大堂墙壁灰黑,左侧堆了两堆木头,右侧沿墙杂乱地斜放着几件农具,锄头上的泥还是新的。
柴烟弥漫在堂内,里侧传来热火的人声,时而有铁钳掉落在地的动静。
李月辰说:“他们在灶屋里。”
江南听:“好,你先回房吧,我等下来找你。”
程贤景:“那我……要帮着你一起洗脑他们吗?”
“算了,你去他房间待一会吧,等下别以为我们是来找茬的。”
“怎么,我长得很像社会混混吗?”
李月辰发出一声很轻的笑,江南听推着程贤景走了两步:“不是,是有些家长太过迂腐,我怕你急了跟他们掐起来。月辰,带哥哥去你房间待会好不好?”
“……”程贤景缩了下肩,“你能别这么慈祥吗,我怪怕的。”
“依你依你。”
程贤景走了两步,扭头说:“有事喊我啊,别挨打受骂。”
“晓得晓得。”
看他们走没影后,江南听独自推开那扇木门,里头一共三个人,聊天声未有停歇,外婆以为是李月辰来了,抬头道:“今天飞回来的啊??”
江南听带着笑:“月辰回房了,我来是想做个家访。”
“哟,老师啊,来坐坐坐。”
他们不知从哪让了个小板凳出来,江南听在他们友善的态度中坐了下来,眼前灶中柴火旺盛,灶上架着一个盖着锅盖的铁锅,沿盖嘶嘶地冒着白气儿。
“这是煮什么呢?”江南听指着那锅新奇地问。
一个爷爷说:“猪食。”
江南听脸转向右方:“月辰外婆还喂猪啊?”
“不养猪哪活得下去,屋里三四张要吃饭的嘴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我也不会让他退学,你体谅一下我们这样的家庭,每过年卖个猪肉也才那么点钱呢。”
江南听:“是月辰的爸爸送他上的重点中学吗?”
“可不就是,我当时就跟他说十二中很好,就坐个车五分钟的事,他死活不肯,硬要他去市里念书,讲要培养他考一中,考个鬼脑壳,读了没钱送,自己还撇下一家子死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选择死呢?”
外婆最爱把这样的闲事拉出去讲,即使是自己家的丑闻也毫不例外,她一副兴致冲冲的样子,话刚一冒出来就被江南听身旁的爷爷抢了嘴。
“讲是抑郁症,我不晓得是么子,听别个讲是恰恰不好,困困不着。”
另一个奶奶说:“恩诺,天天就是一副死人的样子,我看辰伢子也快变成他那样咯,跟他爸爸一样不爱讲话,一副莫得精神的样子,我家孙都不像他那样……”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停,江南听听了好久也没从中知道抑郁的原因,外婆也变得沉默起来,偶尔揭开锅盖拿个粗木棍在里头搅动两下。
她没有再显出在学校时盛气凌人的样子,额前两撮银白碎发使她的面容看上去和蔼可亲。
被生活磋磨过的人,为碎银几两可以争得头破血流,如果不是生活真的难以维持,又怎会让家里的孩子丢掉学业。
她心里应该也是知道李月辰现在的成绩在将来会有多大的成就吧,一直强调的事不是其它,只有经济的困难。
江南听问她:“如果真的让他退学,你让他去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