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谢初柔捧着新移栽的苍山覆雪置于秋水阁空地。
素白花瓣上凝着水珠,恰似她低垂眼睫间流转的微光。
这株被闻濯失手打碎的名贵兰草,此刻正成为她接近秋水阁的绝佳借口。
青瓷花盆磕在石阶发出轻响,暗卫的视线立刻从檐角投来。
“谢小姐,西角廊下光线最佳。”闻濯抱剑而立,玄铁护腕在晨光里泛着冷意。
“谢姐姐愿意放何处就放何处,你怎么还多嘴。”
赵青漓提着云霞锦裙裾跃上台阶,发间衔珠步摇叮咚作响,腰间缀着的镂空银香球随着动作飘出芳香。
那香气裹着少女的娇嗔扑向闻濯时,他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
闻濯抱拳朝着她致歉,“公主,臣是建议。”
赵青漓掐腰不悦:“到底是你懂养花还是谢姐姐懂养花啊?”
闻濯立刻让出了位置,退了一步之遥。“自然是谢小姐懂。”
赵青漓鼓着脸,白了一眼闻濯,阴阳怪气说着:“要不是你,这花也不用重新养。”
闻濯:“……”
谢初柔并未将花盆摆放在指定位置,而是另寻了一处阳光适宜的地方,裙裾扫过地面时,腰间的玉坠轻轻晃动。
上次这东西被沈执羡顺走以后,她又重新织了一条穗子换上。
她怀中《云水杂记》书页间夹着早已做好的注释。
赵青漓蹦跳着跟在她身后,有些好奇她的这些举动。
“谢姐姐,这些注释都是你所写么?”
“是。”
谢初柔故意弯了腰。
“公主你看,这株花苞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花培育而成,它的根茎也同其他的花枝不同呢。”
她引着少女蹲在花丛前,将手中书籍与她相贴甚近。
赵青漓专注地盯着植株,浑然不觉谢初柔的动作有何不妥。
“哎——”
听见谢初柔的声音,她一不留神猛然抬头,正巧撞在谢初柔的胳膊上,顿时谢初柔怀中的书页散落在地上。
她必须要快点找个机会进去秋水阁看看,不然,沈执羡恐怕要急了。
“哎呀——”
谢初柔慌忙蹲下身去捡,可此刻满地的书页倒是有些凌乱了。
“我刚才没拿稳。这……”
书页散落的刹那,她听见锦靴碾过青砖的细响。
她指尖微颤,任由那张她随手写下的注释飘至锦靴前。
晨风卷起墨香,赵青澜俯身拾起纸张时,袖间隐约夹带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太子苍白指尖抚过《云水杂记》的批注,书页边缘洇开的墨痕里,藏着对他笔迹的刻意模仿。
“谢小姐的字……”
谢初柔拢住散乱衣襟,垂首露出纤细后颈:“臣女幼时多病,闲余时间也就学着摆弄花草,写些批注打发时间罢了。”
她余光瞥见太子的指尖,一直在抚摸着书页,不由得又添了一句。
“曾听家父提起,殿下的字迹也是得书法大家称赞的,不知今日臣女可否有幸入阁一观?”
“不可。”闻濯突然按住剑柄,“秋水阁乃......”
“咳咳……“
赵青澜的咳嗽声在空旷庭院格外清晰,自皇帝病重后,再无人能写出这般肖似他少时笔迹的字体。
“孤准了。”太子咳嗽着打断闻濯的话,银灰色长袍随转身扬起凛冽弧度,“谢小姐可随意在阁中参观,旁人都不许打扰。”
他握住《云水杂记》在掌心,对谢初柔开口。“这本书,可否送与孤翻阅?”
谢初柔有些不解,却也轻轻点头同意。
“自然。”
暮色降临,谢初柔独自一人刚要入阁,却在走廊上碰见闻濯。
闻濯开口提醒:“谢小姐,殿下府上的东西,都是贵重无比的,你既然是借住,自然同公主不同,该清楚分寸的。”
谢初柔乖巧点头,“是,多谢闻大人提醒。”
此刻,赵青漓突然拽住闻濯护腕,用力将他扯远:“你已经打碎过一盆花了,不要再添乱了……”
少女指尖划过玄铁鳞甲,“你不是说要给我舞剑看?你又忘了!”
闻濯耳尖瞬间通红,佩剑与甲胄碰撞出凌乱声响,有些难为情。
“公主,走路就走路,你放开臣……”
两人身影逐渐拉远,直至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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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澜指节叩在乌木案几上的声响,惊醒了金丝笼中假寐的鸟。
暗卫带来消息,谢初柔只在秋水阁欣赏了许久那张百鸟朝凤双面绣,并未动其他的东西,偶尔有空也不过给苍山覆雪松松土,浇水之类。
“殿下,既怀疑此人,为何又要同意她进去?”
赵青澜指尖翻动着书页,这《云水杂记》的某页边缘处,还洇着些灰色的污渍。
“自从父皇神志不清醒后,就再也没教过孤写字了。”
他看着书页处明显模仿他风格的字体,一时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