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燕归尘的提议,汪量不敢把话说死:“在下必定会把话带到,但是司长如何定夺就不是在下能够猜度的了。”
燕归尘也不为难他,摆了摆手:“你们朝廷中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这样瞻前顾后的做派。罢了,也不干我的事。”
话虽如此,燕归尘估摸着武务司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长最后应当还是会采用他的建议的。相比于一个江湖中的无冕之王,有四个副盟主牵制着的武林盟主要更好操纵,对于朝廷来说也更加有利——甚至可以安排人成为副盟主,把持江湖风向。
思及此处,燕归尘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若是朱贤成了这样的武林盟主,一定会吃不少闷气,到时候自己正好吃瓜看戏。
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未时了。前有汪量卖力宣传新政,后有自己出场搅局,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燕归尘走到刘霜叶一行人旁边,撩起衣袍下摆坐到了刘霜叶的桌上:“朱贤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没有的话不如早些散了——大热天也让这么多人看你发呆你也好意思。”
朱贤气结,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他的下属。
“……本次武林大会到此为止,感谢诸位前来参加。”朱贤狠狠吸了几口气才把这股无名火压了下去,但是言语还是有些生硬:“在下原本确实是想趁着这个风雨欲来的当口,趁着众人在场的机会将这武林联盟敲定——我也不遮遮掩掩的,我确实想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叹了口气,朱贤接着说:“先不说人往高处走,身为江湖人,怎么能少了这会当凌绝顶的锐意进取之意?若非燕剑侠一通指点,在下恐怕也不会认识到在下竟有这么多不足之处——趁着燕剑侠当面,还请受我这一拜。”
说着,朱贤远远朝着燕归尘鞠了一躬。朱贤先前被燕归尘击败,又被燕归尘当场说的无地自容,原本在江湖人心中那“德高望重,江湖前辈”的高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不少人心中早就泛起了嘀咕,疑惑朱贤是否实际上是一个卑鄙小人。此刻看到朱贤大庭广众之下被燕归尘下了面子,却能放下脸面对其道谢,不少人对朱贤又是好感大增,甚至自责先前对朱贤的质疑。
看着朱贤深深的一躬,月尽欢忍不住生出了忌惮和防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且承认确实是一种勇气,也是贤能的表现。但是朱贤不久前还气的面色涨红如猪肝,现在却能对着死对头低头。细细想来真是令人背脊生寒。
如此能伸能屈,心机深沉,让人如何不怕?
更何况,轻轻巧巧几句话,却大大改善了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可见其对人心的把控,这一拜实在是妙啊。
月尽欢悄悄瞥了一眼燕归尘,燕归尘受了这一拜倒是神色自若。听了朱贤的话,燕归尘挑挑眉说道:“你不必谢我,我本意也不是指点你,只是指出你不适合盟主之位的原因,哪怕说我诚心搅事也不过分。再者你我之间有仇无恩——你不承认是你找来的那苗疆男子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事情我记下了,日后自有清算之时。”
“不过看你都开始自我检讨了,想来是真的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没有了。”燕归尘起身,“在下便不奉陪了,先行一步。”
说罢,燕归尘转头看向静心,做了个口型,随后自己几个提纵就离开了。
朱贤看着燕归尘离去的方向,站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印随只好硬着头皮代替他安排着众人离开,随后收拾起了残局。
静心拍了拍月尽欢:“尽欢,你师父似乎有事情要跟我们几个人说,你在此稍微等候一番,我们去去就来。”
月尽欢点了点头,静心三人也朝着燕归尘离开的方向各自施展了身法追了上去。
四处看了看,外围的江湖人早就离开了。场中的门派高层也走了大半,连先前发呆的朱贤也和印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收拾桌椅的弟子和少量三五成群的人,恐怕是在商议不知道什么事情。
也是闲下来了,月尽欢四下寻找着岳复的身影:既然有机会当面说话,那自己还是跟他说一下自己和师傅今后的行程吧。
左看右看也没有见到岳复的身影,反倒是有别的人在月尽欢身旁坐下。
月尽欢找不到人只好作罢,看了眼身旁的人,开口道:“汪捕头怎么有空来,没人揪着你问问新政的事情?”
“是有人想揪着我的,”汪量叹气,“但是我这不是还有内伤吗,朱庄主离开前就给我解了围——虽然代价是晚上就得和几个掌门小聚,想来到时候又要被问东问西了吧。”
“咳,”月尽欢轻咳一声遮掩住了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不是职责所在?忍忍吧。你的伤势可有好转?”
“……大概吧。”汪量有些语焉不详,听得月尽欢不明所以。
“什么叫大概,自己的身体你没有感觉吗?你也是,不过是为了争夺能够在这些掌门面前宣布新政的机会,至于在擂台上拼命吗。”月尽欢一脸不屑,“大不了你带着官府的人在外面支个台子讲也好啊。”
“倒不是我不珍惜性命,”汪量的神色有些诡异,无视了月尽欢略显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建议:“……我前来华州府之前受了些伤,疗伤用的药物里有一剂曼陀罗。”
“曼陀罗?”月尽欢想起了曼陀罗的药效,神色也变得奇怪:“你可别告诉我是曼陀罗麻痹了你的痛觉,打的时候你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才加重了伤势。”
“……”汪量无言,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月尽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保持微笑了。
良久,月尽欢问:“我听君前辈说,你请来了何师兄护卫你两日?”
“是……大抵两三日吧,等同僚前来顶替何兄就不必再护卫我了。”汪量摸着下巴说:“那同僚昨日传信说最晚今日晚间就能到——这武林大会的事情也算解决了,没有理由再停留,明日应该就会回京复命了。”
汪量看了两眼月尽欢,这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问道:“月姑娘呢?”
“啊?在呢在呢,怎么了?”月尽欢正在脑中列着去往苗疆前需要购置物品的清单,被汪量突然一问有些愣住了。
“我是说,月姑娘之后要去哪。”汪量看着收拾东西的巨阙弟子们,重复了一遍问题。
“跟着师傅去拜访故友,但我不清楚具体在哪里——但是反正就跟着师傅走呗,也无所谓。”
“这样啊,燕前辈早年间游历江湖,旧识满天下,想来姑娘这次必定不虚此行。”汪量笑着说。
“汪兄应当也是妥善完成了交给你的任务,想来回去之后大抵要升迁了吧。”月尽欢也开起了玩笑。
汪量正要回话,只听见一阵破空声。二人朝着声音看去,发现是燕归尘踏虚而来:“尽欢,走了,傍晚之前我们得赶到隔壁的小镇留宿……汪捕头?”
燕归尘踱步过来,话语中不仅不客气,甚至有几分戒备:“朝廷的大忙人,跟我弟子说什么呢?总不至于我这弟子犯了哪条吧。”
“未曾,只是闲聊几句……”汪量话还没说完,就被燕归尘打断了:“那就好,今日我们时间有些紧,就不和汪捕头闲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