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夜里,沈卓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残破的屋。
那日,只有一些模糊的天光透过破窗渗进来,照亮眼前几个粗壮的男人。
男孩不明所以。
他脑袋昏沉,并没有力气去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屋子始终漆黑、阴冷、潮湿。
“醒了?”
人贩子冷冷看着他。
“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吗?”
男孩坐起来,浑身传来剧痛。
对了……自己当时为了躲避狼群,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崖。
“她……怎么样了?”
瑟瑟呢……她逃走了么?
“谁?哦,你说她啊……”
见男孩依旧在四处张望,人贩子嗤笑一声,又甩了甩手中的鞭子。
“我们抓住了她。是她告诉我们,你在林子里头。”
男孩的心抽紧了些,脑袋也昏昏沉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不会的……她不会出卖我的。”
声音嘶哑得很。
瑟瑟是那么想要离开这里,怎么可能出卖自己呢?
“呵……”
人贩子抽下一鞭。
“她说,是你背叛了她,她恨你。”
男孩被打得扑倒在地。
“我不信,瑟瑟……瑟瑟她人呢?”
他蜷缩在角落,抱住头。
人贩子看着沈卓,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哼,真是傻瓜。你不信也没关系,至于她么,已经卖掉了。”
男孩倏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着,心也像被尖利的钩子狠狠勾住似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快?
人贩子不理他,兀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
过了许久,窝在墙角的男孩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们……把她……卖到哪里去了?”
人贩子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她那么不听话,当然是窑子里了。你还是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哈哈哈——”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沈卓经常想起,他们出逃的那个雪夜里,沈瑟瑟脸上倔强的笑容。
想起他们彼此依靠着,对抗绝望的每一个夜晚。
“这不就是她出卖的你么?”
陶夭有点小生气。
那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还想她做什么啊?”
沈卓摇摇头。
“是我对不起她。”
“你就不怨她出卖你?”
陶夭眼神如刀,带着能把豆腐大卸八块的气势。
是不是傻!
是不是!
“我不怨。她不是有意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她是安全的,怎么做都可以。
陶夭抬眸看着沈卓,知道他是打心里这么认为的,更是生气了。
“你就不在乎生死吗?要是我,才不会冒险带着个累赘逃命呢!”
她跑路的时候,可是连小乙都没带呢!
“其实,我应该感谢她。”
沈卓朝陶夭笑笑。
那笑容却难看得紧。
“因为那时候,她至少给了我一个目标,一个希望。”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熬过那段时光。
天色阴沉,远方渐渐传来哀乐的低沉声响。
又是一支送葬的队伍缓缓靠近。
队伍浩浩荡荡,白幡飘扬,纸钱随风飞舞,像是一场无声的雪。
人群中,有人捧着灵牌,有人抬着棺木。
浩浩荡荡,直到坟茔前。
妇孺老幼列队路旁。
哭声渐起。
按照成例,抬棺人、孝子贤孙和雇来的哭丧人都痛哭流涕。
那声忽高忽低,交织在唢呐锣鼓的哀乐中,一波接一波,像是潮涌。
沈卓攥紧袖口,眼眶微微发红。
许是被这哀乐一击,他终是无法忍耐心中的情绪。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陶夭站在他身旁,显然被这气氛弄得有些麻爪。
她看了看沈卓,又看了看远处的队伍,心里琢磨着该说点啥。
其实,自己不太会煽情啊,安慰什么的。
见沈卓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陶夭硬着头皮开了口。
“沈卓,你听啊……”
沈卓抬眼,有些迷茫地看向她。
陶夭指了指送葬队伍:“这些个送葬的人哭得一点也不悲伤……显然是有鬼!呃……咱们是不是应该花点时间查查他?”
沈卓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用帕子擦了擦脸。
“小陶……”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无奈。
“那也可能是他业务能力不行。”
“……”
陶夭听到这话,表情一下僵住了。
她侧头看向沈卓,试图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评价。
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找到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