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号出发后不久，进化号成员们搭乘的深蓝号列车也从夫休港的水下站点出发了。

瑞瑟夫倚在靠座上，从车内可以看见外面干净的隔水玻璃中映出的倒影。再往外，“深蓝之眼”抵达深蓝五的光线被茫茫的大海淹没，长相怪异的深水鱼类从窗外三三两两地游过，随后消失在深暗的洋流中。

此处离班律瑟威主城区还有不短的距离，但他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庞大的城市建筑群轮廓。

班律瑟威的城市设计颇具特色——它的每个城区都被包裹在透明的隔水防护装置内，如一颗颗镶嵌在沃利斯海底平原上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海水的折射给水晶球内的景象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在那里，城市中斑斓的霓虹灯明灭着，起伏变化的色彩如同班律瑟威的呼吸。

交错的运输管道连接着这些水晶球，远远地看上去，仿若密密麻麻的血管，不禁让瑞瑟夫联想到实验室中的生物组织标本——卡佳或许会抱怨他煞风景，所以他没把这说出来。

班律瑟威异事局总部所在的海葵区地处市中心，就在那颗最大的水晶球内。

一道终端提示音在车厢内响起。

瑞瑟夫把目光收回，看向了自己的老板，只见对方面色凝重，正对着异事局临时终端的屏幕陷入沉思。

“我收到了乔伊斯新发来的消息，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

闻言，纪伯伦嘀咕道：“之前发生的这些破事居然还不够麻烦？”

“事故的追责牵扯多方，算起来就是一笔烂账，”莱茵摇头，“总之，我们现在需要尽快对好考察队事故的口供——苍穹方面的人已经到了，乔伊斯说对面职级比他高太多，来势汹汹，恐怕不好糊弄。”

“等等，”纪伯伦疑惑举手，“安托瓦尼特考察队出了事故，应该是洛斯里克内部的事，怎么来的是苍穹的人？”

莱茵瞥了渡鸦一眼：“……因为考察队里有个麻烦的苍穹人，现在这事已经上升到星际纠纷了。”

渡鸦没说话，像是没看到她意有所指的眼神，反应比她预想中的淡定很多。

“来的是谁？”卡佳提起了精神，问道。

莱茵缓缓吐了一口气：“苍穹异事总局特勤A组的组长——好消息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来，坏消息是，他的态度很强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他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纪伯伦还一头雾水：“啊，他很厉害吗？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

瑞瑟夫开口道：“纪伯伦，你知道D&S异端危险系数评价体系吗？”

毫不意外地，纪伯伦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清澈愚蠢，一旁卡佳用一种你是不是明知故问的古怪眼神看向瑞瑟夫。

“还是我来讲吧。”

这次开口的是渡鸦，他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我不知道你们对此了解多少，联邦所有异事局内部对异端有两项统一的评估指标：一项是D值，其值越高，代表异端能够造成的破坏越大；一项是S值，其值越高，代表异端对人类社会的亲近度越高。”

他讲的很细致，主要是照顾某个旧纪元遗民对新事物的理解能力。

“每个异端的这两项指标，都需要异事局内部的评估部门和人工智能‘须臾’的共同讨论才能确定。D值与S值的比值被称为危险系数，它的大小会影响异事局对某个异端的处理方案，只有危险系数大于特定值的异端才会被定义为高危异端，需要异事局执行科进行强制收容，极端情况下甚至会要求当场击杀。反过来讲，如果危险系数没达到，异事局也不能随意处置异端。”

纪伯伦听得一愣一愣：“嗯，然后？”

“但也有例外，比如苍穹异事局特勤组，他们在指标评估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尤其是组长。如果你被他们认定为极高危异端，那么他们就有权力当场杀死你。而一旦认定，这个结果就没有任何讨论余地。”

“所以，克里斯蒂女士提到的那位组长在苍穹异事局内部的权限相当高，要是对方察觉到我们在糊弄他，真动起手来，洛斯里克方面也很难把他怎么样。也难怪乔伊斯科长如此头疼。”

莱茵双手环胸，靠上座椅的后背，认同道：“渡鸦讲的没错。”

由于D&S异端危险系数评价体系的存在，一直以来，洛斯里克异事局对进化号的态度没有那么激进，主要是因为他们的S值评估结果都很高。虽然她和卡佳的D值也不低，但危险系数并没有大到需要强制收容的地步。

不过，实际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个，她在心里补充道。

纪伯伦大致听明白了，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间说不上来，只能把疑惑压下。

“现在，渡鸦的身份是先前班律瑟威出逃的那批异端之一，为了保证尽可能和数据库档案对得上，他只能顶替那个逃到锈星的005，而纪伯伦的身份相对好操作一些，就是班律瑟威异事局新来的实习生。”

莱茵捏着眉心，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

“记住，进化号抵达锈星遗迹的时候，考察队成员已经全部身亡，现场只有被异端分食后剩下的残肢。至于对方要求的苍穹留学生遗体，趁着洛斯里克总部的搜查审批还没下来，谁都进不了锈星遗迹，他们会尝试用手上的基因样本在班律瑟威的生物研究所复制一份能用的。”

众人纷纷点头，对此没有异议。

“那么，既然我们需要配合，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明白些，”莱茵将目光重新落在渡鸦身上，“渡鸦同学，讲讲考察队里那位‘苍穹留学生’的事吧。”

纪伯伦还在记口供，冷不丁听见自己的朋友被点，思路短暂地中断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莱茵的意思。

随后，他就听见渡鸦平静地开口。

“考察队里的那位苍穹人，名字叫岳津渡。”

纪伯伦：“……？”

等等，你不是死活不愿意提到自己的名字吗？

岳津渡分明是这家伙的本名。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那位‘特勤A组组长’，应该就叫岳戈——他是岳津渡的叔叔。而岳戈的父亲，也就是岳津渡的爷爷，是苍穹星系军委会的前任委员长，岳关山。”

纪伯伦：“……？？？”

小白，原来你才是那个有神秘背景的家伙？

渡鸦叹了口气：“所以，您说得对，这事……确实比较麻烦，我会尽力配合乔伊斯科长的。”

隔壁的纪伯伦CPU烧了有一会儿，终于犹豫着开口：“……那个，小白，你要不去跟咱叔说一下？有些事，通融通融？”

“嗯？”渡鸦眼皮一撩，淡淡道，“那是岳津渡的叔叔，又不是我叔叔，岳津渡人都死透了，我去说有什么用？难道说你侄子尝起来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