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银匠这一声大呼,周围的百姓全都侧目而视,这话音一落,一众百姓皆已跪拜在了柳为雪的脚旁。
现在应该称呼为纪殿下了。
人族当真奇怪的很,他们的膝盖骨是软的,倒是很喜欢卑躬屈膝。
刚刚哇哇大哭的小孩也被银匠一个巴掌按趴在地上,上京的街上铺了石砖,倒是比那些偏远的地方要少些尘土,再怎么用力的去磕也不会沾染灰尘。
“恭迎纪殿下,是微臣的失职,竟让殿下遭遇如此险境。微臣该死。”
一道跟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的音色从身后飘来,那声音温润却不乏磁性,涓涓青涩,沉而不浑。
柳为雪应声转过身去,面前的人躬身行着礼,看不见容颜,只留那头上竖着的白玉玉笄,清透的跟这人的声音一般。
看身段,应该是个形貌昳丽的俊美男子。
柳为雪丝毫没有听出这人毕恭毕敬的言语里有任何微臣罪该万死的惶恐。
只是句走过场的客套话罢了。
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令人恼火不已。
“罪该万死的话,那你就该去死。”
柳为雪毫无顾忌纪咏的身份,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殿下受惊了,这的确是微臣之罪,负责此事的典客和郎中令皆已扣押入狱,等待殿下发落。”
听到柳为雪的狠话,这玉面郎官似乎也不恼不慌更不怕,一句谦卑有度的措辞,倒是把身上的责任择的一干二净。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也罪该万死。”
像的,相像的,哪怕只有一丝语气相似,都不该再出现在眼前。
柳为雪站在一众瑟瑟发抖的民众之中,再次厉声,丝毫没有顾虑到纪咏是一个刚归国的质子身份。
“微臣犯的到底是不是死罪,那要先问问陛下了,倘若陛下说臣罪该万死,臣立刻就当着殿下的面自刎谢罪。三殿下今天所遇之事,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查清,还殿下一个公道。”
语气不卑不亢,淡漠得听不出情绪的起伏,这人不怕自己。
不怕纪国三皇子的地位,他到底是谁?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着实疲惫,眼下一身血污,还是随臣赶快回宫沐浴更衣的好。”
见柳为雪丝毫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薛和煦一直躬身行礼的身子着实遭不住,所以干脆直接利落站了起来,他倒想瞧一瞧,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回来的皇子,究竟是个什么骄横跋扈的模样。
先前只瞧背影就觉得纪咏身上这件染血的衣服眼熟,眼下看见了纪咏那张脸,薛和煦也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你……是谁?”
柳为雪开口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根本不敢想象,日思夜想到夜不能寐的人,如今就衣冠济楚的站在自己面前,甚至看向自己的眸子里还带着丝轻蔑。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似乎一瞬间就把柳为雪拉回到了三年前那枯树败草的桑格山。
“微臣是新上任的丞相薛和煦,还请殿下随臣回去吧,微臣也好跟陛下交代。”
轿帘掀起落下,柳为雪终是在看到那张脸后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老实的跟薛和煦上了车,马车的马夫轻赶着马匹,柳为雪看着对面那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鼻梁上的那颗痣跟着车轿晃动的幅度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不止是怀疑了,更多的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柳为雪随着颠簸的马车猛的探身上前,一把掐住薛和煦的脖子,没曾想被掐住的人没有任何慌乱,逐渐稀薄的空气迫使他略微张开了那张红唇想要去汲取更多,可却无济于事,柳为雪愈发狠厉的力道,终是让那双冷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松散的光,视线发黑,薛和煦想抬手去抓面前的纪咏,缺氧模糊的意识下,那只伸出的手在半空徒然无力的抓了一把,下一秒颈间一阵刺痛,纪咏竟然直接咬上了自己的脖子。
麻麻的吸吮感从脖颈涌到了太阳穴,最后和缺氧发黑的视线掺杂在一起。
血,滚烫的血从伤口处低垂,沾染领口的衣物,却不是似曾相识的气味。
“你不是他……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他?”
陡然袭击的试探把最后的可能也捏的粉碎,柳为雪明显神情失落的跌坐了回去,口里的喃喃低语就像疯魔了一样。
“纪殿下有这种癖好,陛下他知道吗?”
薛和煦拿出手帕捂在脖子上的伤口处,看着面前神神叨叨的纪咏不禁语出嘲弄:
“看来纪殿下在墨国,学会了不少东西,光是装疯卖傻就已学的炉火纯青,既然知道自己是枚弃子,就该握住这次机会,和我联手。”
有其父必有其子,纪王初见他时,也说过几乎一样的话来。
你不是他,为什么你不是他。
“你真的不是他……所以,你接我回来,是为了篡位?”
薛和煦那句失落的话后伴随片刻落寞的沉寂,尤其是薛和煦后面的话一出,就彻底将柳为雪浇了个清醒,这里是人界,再这么荒唐下去,是会露馅的。
既然不是他,就更不能暴露自己了。
“篡位?也许吧,只要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薛和煦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讲什么柴米油盐的民间琐事一样,语气里散漫出来的游刃有余态度加上神态里似有似无的透露出的那股轻浮,都和金十三相差太大了,大到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