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宋今人郑重地敬了她一杯酒。
因为巽医仙常年住在毛竹岭,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谁也不知道她在三门之中的辈分,所以宋今人以“前辈”二字称呼她。
“我有一事想请教前辈,不知人死可还能复生?”
“今人道友天资聪颖怎么也会问这个问题,需知道,向来神、人、冥三界,以人界为基,人死入冥界,修成而飞升神界,神界掌管永生不老,冥界掌管生死轮回。人死,魂魄即去往冥界,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才说‘人死不可复生’嘛,死后黄泉地狱,而后轮回转世,只是轮回之事关乎天道,除非神灵降世,谁也不能勘破分毫,我们虽然是修士,与妖、怪、魔一样,同属于人界,自然谁也避不开这个规律。”
宋今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头暗暗思量:
昴千秋那个复活时曲的法子,究竟是什么?其实她也很明白所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她们修士一派,因为灵肉双修,灵肉一体,所以身陨之时,肉身也会随着灵魂所堙灭,不像凡人,肉身得到良好的保存能够放置千百年,还有各种起尸之怪谈,所以修士历劫前夕,有条件的就会燃一盏长命灯,以作为观测生死的信号,灯灭是陨落的象征,当年时曲命灯分明已灭,也是她亲眼所见肉身脱亡而消失,如今听巽医仙一席话,已经更加确定,游时曲万无还生之理,难道是昴千秋竟然掌握了什么方法,可以找到时曲的轮回转世?
可笑,除非她明日就成仙,否则哪里做得到!
想到这里,似是无奈,又似是失望地苦笑了一声,巽医仙见她脸色不好,就关切了一句。
宋今人摇摇头:“因为前些日子,恰巧碰上了一件‘死而复生’的奇事,所以有此一问。”
“那必然是那人进入了一种假死之态,能够以假乱真,我修道以来,从未见过起死回生之人,而卖弄这种术法的,都是一些哗众取宠之辈,不过……”
说着说着,巽医仙又陷入了沉吟。
“如果硬要说的话……人的魂魄未入黄泉,理论上都可以牵回来,但是需要活人作为媒介,而且要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俱佳的巧妙时机,恐怕不容易遇上,况且活人又如何能够走入冥道呢?所以说这是一种无稽之谈。”
宋今人听了连连点头:“多谢医仙前辈解惑,想来那又是魔修的一种术法了。”
“你也不必谢我,说来,我还有件事要请今人道友帮忙呢。”
“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巽医仙起身望了望天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说:“是我的一件私事。”
“我孙女惠棋,也到了可以拣选道侣的年纪了,此事,我向来是信奉随缘的原则,不过近期倒是看中一个人选,非要今人道友你帮忙不可。”
宋今人心里一紧,心想,原来是要我做月老牵红线,可我实在不擅长此道啊,但既然是巽医仙提出请求,表面还是极恭敬的:“不知道巽医仙看中的是什么人?”
“就是常在道友山上做客的,薛衍新收的娣子,沈婵。”
——
“阿嚏!”沈婵摸摸鼻子,这一会儿她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平白无故又没着凉,难道是有人在骂自己?总不会是有人在想她吧,这个念头一出,一股凉意从后脊梁猛蹿上来,激得她浑身一抖又猛打两个寒噤,赶紧搓搓手臂,提笔继续抄书。
天知道她不回山跟着解鹭安来天御是为了什么,这候牛山好玩是好玩,风景也不错,可她被解鹭安盯着,总是提着心,吊着胆,哪里还能像在外面一样毫无顾忌地撒欢,只想着赶紧找个时机开溜,好容易捱到天黑,趁着解鹭安不在身边的当口,御灵符一甩就要移位神游,却突然收到了山门警戒的讯息,防护金光层层罩起,所有人不许擅自走动。
逃走的计划就此泡汤,只好在这边先住一夜。
一大早起来,解鹭安又给自己搬来一大堆藏书,说是为了解闷之用,其实是让自己给她打下手抄书。
呵呵,她就说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一天又是送自己礼物,又是带着自己游玩的,做出一副疼爱师妹的好师姐样子,不就是要自己安安心心地给她干活么。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笔墨一滞,纸张瞬间晕开了一大片,沈婵心说不好,赶紧把这一张揉吧揉吧丢进了纸篓,正在这时,解鹭安推着门走来了。
“婵师妹,我给你带了早饭!”
沈婵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抱怨的心瞬间丢到了爪哇国,一蹦而起,也不管刚才是怎么腹诽人家的,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抄了多少啦?累不累?”解鹭安摸摸她的头,沈婵听她语气温柔,态度和蔼,一下子惭愧地不得了,心想,哎!鹭安师姐其实待我很好,我干嘛总把她想的那么坏,于是道:“不累!”
两人在案边坐下,解鹭安摆开各种吃食,一大盘羊肉蒸饼,两碗小麦粥,一碟腌萝卜、一盘春卷,还有肉酥、蒸糕、鱼鲊……
沈婵看得眼花缭乱:“师姐,我哪儿吃得了那么多,师姐真把我当小猪养了。”
解鹭安过来捏捏她的脸,笑道:“我要学一种神奇的术法,真把你变成一只小猪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你永远绑在我身边,再也溜不走。”
说完,却又红了脸,不再说下去。
沈婵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一边啃着蒸饼,一边就在想,我和鹭安师姐的关系算起来也是很好的了,鹭安师姐既然舍不得我,干嘛不把我带在身边呢,看来她也并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于是猛吞了几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就转脸问她:
“师姐,师姐我求你个事嘛!”
“师姐带着我一起下山呗。”
解鹭安停住了喝粥的手,眼睛往她身上不住打量,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极强的探究的意味,沈婵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涌上些心虚。
“婵师妹,”解鹭安支着腮,侧眸看她,“我倒好奇,你为什么非要下山不可,山下是有你的旧情人老相好,还是有漂亮的姐姐妹妹,让你日思夜想的这么惦记,嗯?”
沈婵一听这语气,顿觉不好,赶紧牵住她一只手:“哪有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只是,只是和师姐一样,舍不得师姐嘛!”
“少来!你是舍不得宋师姑吧!”解鹭安一副气笑了的表情。
“自然都有,师姐对我这么好,又送我礼物,又给我做早饭,就跟我的亲姐姐一样,之前的要求你都满足我了,这回就再疼疼我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师姐的大恩大德的!”
解鹭安本有些不高兴,但经她这么温声软语一顿磨锉,再硬的心也软了,只是仍不松口:“婵师妹,不是我不肯帮你,我自己这份差事尚且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争取过来的,哪儿还有余力去帮你说话,再说了,宋师姑跟你比跟我亲,你既然向我开这个口,就说明宋师姑那边已经拒绝过你了,如果她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强行把你带上啊。”
沈婵虽然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解鹭安这么说,心里还是一阵阵伤心,便攀着她,做出可怜的祈求样子:
“师姐……你想想办法么……”
还别说,她原就长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这样抿着嘴,眨巴眼睛的样子,更添了三分怜意,恐怕是个人见了都不会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越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态度,解鹭安心里的某个地方就越是觉得不舒服。
内心挣扎僵持的当口,有人从院外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开口便喊:
“鹭安师姐,不好了,师母受了伤,她喊你赶紧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