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该忘的。
羽族本是生活在魔界边境的一只妖族。他们生长着丰满的羽毛,生性宁静,栖息于天冠树的顶端,不与外人见。
为什么要攻打羽族,他忘记了。总之最终是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了。只是,在某个回头的瞬间,他看到了相婵的母亲。
那是一个月光般的女子,恬静、安宁。面容美得仿佛挑逗的烟云,皮肤是白玉凝脂,腰肢柔软纤细,像勾人的柳枝。
但是她的眼神,那么凶狠,那么憎恨。
那是多么具有吸引力的一幕啊。她那张神赐般的脸颊上沾染着族人的血迹,直勾勾地、恶狠狠地用那痛恨的眼神控诉他。
然而这控诉也美不胜收。
这是他这次征服中唯一放过的生命。
魔尊看着这与她母亲有些相似的眼神,不禁喉咙滚动,朝相婵走了一步,审视着这个自己的骨血。
还不够恨。
她的眼神还不够恨。要恨得更痛,更绝望一些。才更像她的母亲。那个到死也不屈服的女子。
“你的母亲,也有这样的眼神。”他道。
相婵愣了。那眼中的恨意变成了迷茫。片刻,她问:“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问出口后,她就后悔了。她怎么想到要问一个凶手,问一个轻蔑的征服者这样的问题呢?
他眼中的母亲,不是真正的她。
“你母亲,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魔尊回答,目光愈发深沉,凝望着相婵的这张脸。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女儿,也是天姿国色。
“面如满月,发若乌云。含娇细语,弱骨纤形,只是不爱笑,只爱流泪。像一只发怒的小猫,张牙舞爪,可爱,又楚楚动人。”
魔尊回忆。
虽然知道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相婵还是忍不住问:“只是外貌吗?她……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吗?她喜欢什么花?喜欢晴天吗?她有什么习惯吗?她……”
相婵问不下去了,眼泪打转。她知道她问的问题都没有结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她母亲的过去,早已经和她族人一起死在了羽族灭亡的那一天。
从那以后,那些活着的人对她母亲的回忆,就只有囚禁时的那段岁月。只是一个悲惨的被侵犯的女子。
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兄弟,她的爱好和习惯,她的孩子气和骄傲,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会知道了。
她是怎么看春天的花落下,她是怎么吃一颗酸涩的果子,是面不改色还是脸皱成一团,她有没有梦想,或者是幻想中的朋友。
她会不会也想过将地上的柳絮团起来,压进枕头里?她掉牙的时候也会将掉落的下牙丢到屋檐上吗?她喝汤的时候是一口口抿还是呼噜呼噜地喝掉呢?她也会在秋天踩落在地上的落叶,听它们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吗?
她是姓相吗?她叫什么名字呢?她有兄弟姐妹吗?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一个“婵”的名字呢?她对自己有什么寄望吗?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是见到了她的女婿,她会说什么样的话呢?
“这个臭小子配不上你!”还是“你只要幸福我就足够开心了。”
若是见到她夺得了大比魁首,她会说什么呢?
“我的女儿就是了不起!”还是“不要那么辛苦,慢慢来,未来还那么长,干嘛现在就拼命呢?”
相婵说不出话来。眼泪掉落。
她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一切的凶手。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的年轻。倘若再给她五百年……不,一百年就够了,她未必没有和这个男人抗衡的力量。
但是,为什么时间这么不巧合。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没有足够的底气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委曲求全吗?还是要赌一把?
相婵踌躇着,攥紧了拳头。
魔尊朝她更近了一步。相婵从自己的悲伤中惊醒,猛然发觉,魔尊正用一种古怪的、情欲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毛骨悚然,汗毛倒立,禁不住后退一步,震惊而急促地高声道:“父亲!”
这伦理的称呼并不能令魔尊放弃他的所为。
他满不在意,霸道而强势地朝相婵逼近,近在咫尺地低下头,仔细地看着这张漂亮的脸。相婵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地抬头看他,看着他脸上的绒毛,也仿佛恐怖的尖刺一般。
“父亲!”她的声音愤怒,又颤抖,“你不能……”
“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魔尊打断了她。他居高临下地,用欲望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女儿。
她的眼睛圆而有神,被泪水冲洗过,愈发纯净。身量不高,却分外憨态可爱。她的美是这样明艳,又仿佛带露珠的清晨的花朵一样无邪。
她的泪珠和恨沿袭了她的母亲。
她们如出一辙,因痛苦而令他兴奋。
“被我宠幸,将是你的荣幸。”魔尊高傲地宣布,他伸出手,将要抚摸那张颤抖而绝望的脸颊。
“魔尊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柳群玉正赶上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前情,但看见相婵那样恐惧的神情便觉得不对,还未走近,便在门口高声打断。
魔尊看向柳群玉,因此手上的动作断了一下。
“你来做什么?”他颇为不悦。
“左护法说您要见我。”柳群玉泰然道,他快步走到魔尊和相婵两人中间,一个挤身,肩膀一撞,将相婵搡到后头去了。
相婵只觉得那笼在身上的威压一散,松了口气,赶忙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正了神色。
魔尊见相婵逃到后面去,愈发不悦。不过他找柳群玉也却有事,便按捺住心思,问:“你在禁地见到什么了?”
柳群玉看着他,思考了一阵,答:“凤羽没死。”
魔尊的目光锐利起来:“你见到她了?”
柳群玉看着他的眼神,了然。魔尊早就知道凤羽没死,因此,他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
“是的,我见到她了。”
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