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盛灵想这么说。
在别人看来很奇怪,为什么有的妈妈从不参与女儿的社会活动,为什么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从不流露出一丝真切的关怀,为什么她从不站在子女的角度考虑问题,为什么她的爱不像旁人的爱?
盛灵接受苏易简没那么爱她用了整个青春期的时光,接受她是八成的人生用来画画,二成的人生用来爱人,只用了一年。
离开故土,盛灵也见识到了天地辽阔。生活的密度变高了,一个人的空间就会越小。她不像小时候反反复复地追问,也不像小时候反反复复地试探,她无限挤压这份母女情在心中的份量,尽可能地忽视她。
哪怕已经快要爆炸。她不要很多的爱了。
她残存的理智告诉指挥中心,这份母女感情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所以,请将一切的波涛海浪都压在那块顽石之下,别毁了这座港湾。
明明刚刚在餐厅里,盛灵还可以容忍她明晃晃的神情,但这句话实在是太讽刺了。顷刻之间,盛灵的眼眶就红了起来,她死命地咬住下槽牙,让自己多一分冷静。
苏易简垂着眼,喝了口今年的新茶,不紧不慢道:“你爸的想法就对你那么重要?你拿文宜当什么?”
“苏姨!”文宜从屋内跑出来,大声地喝住了她。苏易简抬头扫视他一眼,她从没见过文宜这样。从把他带回盛家那天开始,人人都称赞他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聪明孩子,和蒋伯均不一样。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这层供养关系,文宜也不能如此粗鲁地打断她的话。
文宜眼里没有半分内疚后怕,绷直了下颌角对盛灵说:“王冕的电话我打过了,他今天就寄加急件过来。”
盛灵点点头,侧身撞倒了花架上的水壶。水从壶口流出,走一处留一处,流到那棵树下只剩下原先的一小股。好在这棵树靠的是雨露甘霖,不在乎她这一点半分。
苏易简再不了解历史,也能从当前两人的状态分辨出一二。她重重地放下茶杯,厉色道:“你们俩给我解释解释,王冕到底是谁?”
花园里的这个小茶桌靠墙,因此只摆了三把椅子。苏易简坐正南。盛灵听了她的话,拉起文宜的手,把他拽到苏易简身边的位子坐下,自己则是拉开了正北的椅子坐下。
她不急着说话,而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自家茶山的茶,尝尝。”
待文宜端起茶杯,她才看向苏易简。“王冕是我们的一个朋友,也是个滑雪高手所以才带他去。”苏易简还欲再问,盛灵不给她留空,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说完:“我现在和文宜是男女朋友关系。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期待得到你的祝福或是别的什么期望你去劝劝我爸。只是,大过年的,说到底吵的只是个吃食,太荒唐了。”
他这才懂为什么非要往他嘴里塞一个茶杯。他如果提前知道了一定会阻止的。不是说了就再也不能住在盛家,而是谁都不知道盛堂年能为这个女儿做到什么程度。文宜不接受在爱里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
苏易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这些年老花眼愈发严重,盛灵就在眼前她却看不清了。
盛灵没有要走的意思,起身锁紧了玻璃隔断门,把钥匙搁在了茶桌上。又朝着苏易简递过去自己那杯一口没喝的茶:“好喝吗,妈妈。这座山是我的高中毕业礼物,可惜那时候你在画画没去现场不知道当时它有多贫瘠。我们花了快三年才种出这第一波茶。我特意让他们趁你清修下山送一罐。”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爱你,妈妈。盛灵在心里轻声说。哪怕你为了一个故人之子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哪怕你就在家中也不愿出席我的毕业,不愿参与我的一切,我还是做什么都想到你,哪怕只是一罐茶。
“小时候我不知道每天回家找什么话题和你聊,我若不开口你只是出来看我一眼就回画室了。所以我总是说学了一个谜语让你猜猜。我今天再说一个,您猜猜。什么东西只会增不会减?”
文宜已经能猜到她要说什么,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规律敲击。
盛灵笑了笑,苏易简脸上波澜不惊。“算了,反正小时候您也没猜过几回。我先说谜底,是年龄。我爸再厉害也是会老的,盛世集团总归是要交到二代的手里。除非像我二叔那样从外面找新儿子,还能再看看能不能分走一星半点。否则,盛家这一代除了我没有第二人。换句话说,是我爸求着我继承家业,不要大权旁落也不要落到老二老三的口袋里,你说反了。没办法,生了独生女就是会被死死地拿捏住。”
苏易简被最后一句深深地刺痛,面色铁青:“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比起劝她停下,文宜看这场单方面的输出暴动,更想让她放过自己。
苏易简裹紧肩上的披肩,夺走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盛灵赶在她走过去开锁的那几秒飞快地说:“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好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那种为了钱权就能放弃自我选择的人。”
文宜一路跟着她来了盛灵的小客厅。桌上还有没动的点心塔,他分出了一份,推到她面前。“吃点。”
“吃不下。”盛灵头别过去看向窗外的冬青树。